“大金天聪汗致明国祖大寿总兵,将军英勇,坚守残城数十日,虽兵士死伤殆尽,仍不退一步,勇气可嘉。大金敬重勇士,也请将军以将士性命为重,不要再徒劳挣扎,让士兵枉死,本汗承诺,若将军归降,一定倒履相迎,将军在金国之地位绝不会低于明国。近日,金国正筹备组建汉军八旗,旗中职务将军可任意挑选,且将军旧部不做拆分,依旧由将军率领,本汗仰慕将军威名久矣,阵营不同奈何为敌,但将军若归顺大金,本汗一定以金国最高之抱见礼相见,若将军认为与大明为敌心中多有不便,本汗也可立刻承诺,将军所部永不与明军对战。大金国天聪汗以及所有旗主贝勒在此保证。”
八月一日大凌河城,张春已死,皇太极也失去了对大凌河城的最后耐心,他本来是想如果能劝降张春,再由张春将大凌河城的祖大寿等人说服那是最好,既然现在张春死了,那么对于大凌河城被包围的明军而言,无非两条路,要不然就是让他们投降,要不然就是皇太极尽起大军踏平大凌河城。
四万援兵全军覆没七日之后,城里已经迎来了最后的时刻,比皇太极想象的还要糟糕,城中所有战马已经全部被人们吃完,现在城内连一名骑兵都没有了,就连祖大寿自己的爱马也亲自被祖大寿用三眼铳打死,然后让亲兵们分食了,城中本来有一万五千士兵和一万五千民夫,去掉守城作战战死者,出城作战被杀者,伤重不治者约八千人。剩下的两万两千人当中竟然已经饿死了一半人。城里就连一只老鼠也找不到了,甚至就算是昆虫也被吃尽,人相食一开始被称为惨剧,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天气炎热,人们又饿得没有力气,很多死人也无法掩埋,大街上,院子里到处是吃了一地的人骨,还有很多人的尸体没有被吃完,就那么丢弃在一边,腐臭味蔓延,整个大凌河城就像人间炼狱一般笼罩在一股死亡的气息之中,很多士兵因为吃多了人肉,眼睛都开始发绿。连祖大寿何可纲等人见了都是心有余悸。
城中现在还剩一万人出头,但也都是苟延残喘之辈,城中士兵全凭着意志力支撑,现在能拿起武器作战的不过身强体壮者千人,这些人因为本来身体素质就好一些,所以才能撑到现在,而这一千人当中基本上有一大半都是祖大寿自己的家丁,正兵营的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因为太多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剩下的民夫和正兵营士兵之中有许多人染上了瘟疫,基本也就是在等死了。
夜晚的城楼上,一堆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祖大寿独自一人坐在城楼的正厅中,阅读着一封信件。傍晚,有一名八旗骑兵从营中奔出,朝城上射了一支无头箭,上面绑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祖总兵亲启。立刻有亲兵将箭支捡起交到了祖大寿的手上。祖大寿拿过来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金兵的劝降信,自从金兵进攻大凌河城以来不是没有金兵的劝降信射上城头,祖大寿基本是看都不看就给撕掉了,可是今天这一封,祖大寿犹豫了良久,硬是没有撕掉。他让亲兵退下,一个人抓着信封呆立了良久,不知道如何是好。信封上并没有写明写信的人是谁,但是在祖大寿想来,至少应该是旗主之类的人物。
祖大寿的脑中天人交战,这些天他已经见惯了生死,整个人已经麻木了,不仅仅是他,就算是作为文官的邱禾嘉也已经不再哭天抢地了,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祖大寿自己也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不过他身体壮实,还能顶得住,亲卫们也都是面黄肌瘦,祖大寿心里明白,再过两天,哦不,应该不用两天了,明天傍晚事情再没有转机的话,恐怕大凌河城里的人就全完了。心里的意念一旦动摇,人就会做出跟平时不符的举动。祖大寿颤抖着双手捧着信封,心中一个小人说,你是大明的总兵,怎么能跟野蛮人打交道,祖家以你为耻。另一个小人说,打开看一眼吧,看一眼不碍事,就算你自己不想活,难道要让剩下的一万人全部活活饿死吗?
祖大寿摘下六瓣盔,双手深深的插在已经杂乱不堪犹如稻草一般的头发里,他的心里非常痛苦,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大门敞开着,门前一队临时由亲兵组建的十个人的巡逻队伍从门前走过,走着走着,打头的一个小旗官砰的一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身边袍泽围住他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恐怕是再也听不见了。
“他娘的,横竖一死,看一眼吧。”祖大寿横下一条心,哗啦一下撕开了信封,将信纸展开,他没有先看这封信的内容,而是直接看向落款,猛然他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皇太极不是没有给他写过劝降信。可是这封信的外面没有标注写信人,但是里面信件的写信人可不得了,竟然是皇太极本人执笔,所有旗主贝勒加印,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封信不是皇太极一个人的意思,是整个金国朝廷的意思。他稳定住心神,将信件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没想到金国竟然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而且最后一条不与明军交战。这真是戳到祖大寿的心窝子里了,他最怕的就是不能过道义上的这一关,现在金国许诺他让他免了这一条,他怎么能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