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的话着实让在座的人都震惊了,王锐都不知道该如何捧哏了。没人捧哏就不说了吗?相声最早就是一个人说的,天桥撂地摊,张口就来的,就是一个人。李凡是那种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人,他难道还不如天桥撂地摊的吗?
“同一时期,方君璧大师还画了一副铃木俊隆的画像,那幅画像的名字到今天也是模棱两可的,结果,拍卖方只好用《禅宗心印:铃木禅师》这样的说法来挂拍,而且方君璧大师用的是油画的手法,很有意思吧?一方面那幅画很传神,另一方面,画中人物从衣着到道具等等,你们从哪一个方面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僧人呢?这就是画家的机智,她画油画,按照油画的惯例不落款,不题跋,找不到她抬轿子的痕迹,就是签名,也是一串洋字码。没有明显的指点,那幅画给一般人看也就是一个老人在看书,还是汉文书籍。表达的意思就是学无止境。”
随着李凡的话,那几个人又在网络上寻找他说的那幅画,以前他们也看过,都是先入为主的认为那是僧人,可经李凡如此一说,还真是的。其中王锐还不服气,叫进来俩服务员,让他们看那幅画,把介绍的文字和画家的文字都遮住了,问他们看到了什么?结果,服务员异口同声的说,“这就是一个老人在看书嘛!”那个男服务生还接茬说到,“这应该是画的古代老人,现代人哪有看这书的?”
得!王锐没话可说了,他只能摇摇头,默认李凡的观点了。
“你们之所以看成是禅师,关键是先入为主了,如果抛开了这些固有的眼光,那么你们就能在方君璧大师的画中看出许许多多的东西。”李凡此时目光囧囧的看着曾家后人又说道,“早在1925年,那个时候你们的令祖才多大年纪?不到三十岁,她画的那幅《卫月朗》的人物肖像画还记得吗?卫月朗是谁?是汪精卫的丈母娘,老婆陈璧君的妈妈,你们仔细看看,画中的老人手上拿得是什么?是佛珠,可是在《禅者初心》里,两个僧人身上有佛珠吗?那幅《禅宗心印》里有任何表明是佛家的法器吗?没有,完全都没有。这其实也是方大师尊重历史,尊重人物本性的一种态度。卫月朗是典型的佛教徒,换成其他的贵妇人,手上哪怕不拿着玉如意,换一把鹅毛扇总可以吧?或者什么也不拿,对不对?可卫月朗是佛教徒,平日里在家吃斋念佛,拿佛珠就是最贴切的。而铃木俊隆压根就不是佛教徒,他如何会有那些佛家的常用物呢?这些细节,我们没注意,可作者注意了。”
“啊!还真是的!《禅者初心》里的僧人除了穿了一身袈裟以外,啥都没有啊!所以,方老太太给其命名为‘禅者初心’,似乎就是与铃木俊隆出版的那本书相对应,其他的就啥也没有了!”王锐似乎蒙然明白了,大声说道。
“哈哈,你终于大彻大悟了!”李凡用调侃和滑稽的声调嘲笑着王锐。
“去!我在你这儿就没个好话!我不过是被你给点明了,那幅画其实是方大师嘲弄日本人的,就像当年齐白石画了几只螃蟹送给日本人,画了两只啃葡萄的老鼠送给王克敏一样,说起来,这些大师们损起人来可都是高明的很啊!”
“王大哥,你说的螃蟹和葡萄老鼠是个啥说法啊?以前听说过,可还是不大明白。给我们解说解说呗。”曾家人此时已经被这对相声搭档给逗的心痒难耐了。
“这个啊,说来还是蛮有意思的。说,在明朝的时候,奸相严嵩父子把持朝政,就有人写词讽刺他,原词是‘可笑严介溪,金银如山积,刀锯信手施。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这里面用螃蟹的横行来比喻横行霸道的人。”
“嗯,王大哥学问长进了,不过这句话流传开还是得益于后来成书的《增广贤文,其中那两句‘尝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被增广贤文给收录进去了。而且,当年齐白石给日本人画的螃蟹画里可是没写这句话的,什么都没写,根据后世的研究,齐白石在另外一幅螃蟹画上写的是‘处处草泥乡,行到何方好!明岁见君多,今岁见君少’,暗讽日本人没几天蹦跶了。至于讽刺王克敏的画就更简单了,那就是扑、逃、鼠辈啊。王克敏是广东人,当然知道广东人骂人的话就是扑街了,至于那幅群鼠图和‘群鼠群鼠,何多如许?何闹如许?既啮我果,又剥我黍!烛她灯明天欲曙,寒夜已过五更鼓!’的说法就无从考证了,不能说讹传,可却也看不到真迹了,相比就是真的有,王克敏怕也是一毁了之,那样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留下来?不是结结实实的打脸吗?”李凡说到这里留意了一下曾家兄弟,随即话锋一转,“说这个的意思也就是告诉你们,画家的意思绝对不是也不可以以表面的东西来度之,必须要深入的去了解作画的历史背景和环境。同时,许多历史人物的真实身份都是个迷,他们大多数沉寂在历史的长河中。”
李凡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这就涉及到曾家先祖曾仲铭,虽然因为死在汪精卫正式投日之前,可还是被挂上了一个汉奸的名号。曾仲铭其实不过是汪精卫的秘书、幕僚、管家和拎包的,其政治倾向并不明显,在这一点上,各方政治势力都没有把他拉出来当靶子打,可他与汪兆铭实在是太近了,这个瓜落他不吃也不行。也正是因为这种尴尬的处境,作为未亡人的方君璧也是很尴尬,一方面她爱国,可另一方面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冷眼和疏离。最后,方君璧不得不漂流到海外,她甚至连美国都不能去。1950年,她去了法国这个她求学的地方。那个时候的法国是个啥样?同样是处在战后百业凋零民众生活困苦的时期,连法国的抗战骑士戴高乐都在四处漂泊,她仅仅是一个侨民,心中的苦闷和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曾家人几代都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他们在海外都不敢说自己是曾仲铭的后人,而方君璧成名后,又有谁不知道她是曾仲铭的遗孀呢?偏偏方君璧又是典型的那种“从一而终”的传统女性,对外还宣称“我们的血同流在一起,我的一半与你同死,一半的你生存在我身心之中”,如此宣言,让曾家的后人焉能不回避?可是,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又有几个人听懂了?以方君璧对丈夫的了解,她是不会认为曾仲铭是个铁杆汉奸的。谁能确切的指定曾仲铭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个什么?没有人,无论是国府的,还是后来的汪兆铭,他们在后来都不提这个人,完全是当成一个小人物,一个替死鬼而已。人死了,一切尘埃落定,无人再去追索,而知道真相的方君璧怕也是百口莫辩,只能缄默着,当自己的画家。
李凡的话无疑是在点曾家后人,即便是目前没有什么证据去给曾仲铭洗白,可也没有什么证据继续给他抹黑吧?至少,从本质上说,当时曾仲铭的工作在本质上与汪兆铭的车夫、佣人没多少差别,顶多也就是个高级的佣人而已,历史已经过去,作为曾家的后人何必还要记挂这些不能释怀?为了这个在老太太晚年不去尽孝呢?李凡这个话可以说既有鼓励同时也有批评。
“我们,我们是实在是着相了,如果不是大师您今天点拨,也许我们的后代还会如此背负着历史的黑锅,现在,我们解脱了。”曾家人不傻,他们听明白了。
“好,很好!现在我们说说方老太太画的那幅《禅心僧》最后为什么没有放进遗产名录里,最后为什么要那样画,这里面的故事可能更多!”
李凡如此一说,曾家人的眼珠子都亮了起来,他们今天已经如醉如痴了。
“20年后,令祖为什么又开始画僧人了?而且这次的画法完全不同了,你们看着画中人似曾相识,可实际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知道你们留心了没有,这次的画中人是有戒疤的,是手拿佛珠的,并且嘴唇是不是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