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谭缓了口气后,心里不由得意起来,虽然差点过期,但他的计算与预言毕竟是兑现了,众人看他的目光大不相同,而桓谭也有点飘飘然,来到第五伦面前,向他表起功来。
“陛下,既然月食如数发生,可证此为常事,陛下答应要拨给天官署的黄金,是否也得兑现呢?”
第五伦大笑:“这是自然。”
皇帝令少府速速给天官拨款,但却又唤了桓谭近前,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君山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桓谭愣住:“陛下何意?”
第五伦笑道:“如今可知月食乃常事,若放在浑天说中,又如何解释?”
桓谭一下子愣住了,对啊!
按照浑天说的理论,根本解释不通月食,可现在他却精确计算了月食的周期。
第五伦的话很轻,只对桓谭一个人说,却犹如一颗月亮,狠狠撞进了桓君山的心坎里,将他过去五十年的天文理论砸了个天翻地覆!
“既然月食周期没错,那么……”
“会不会是浑天说,错了?”
……
桓谭前几年还在愤懑嘲笑刘歆的食古不化,为了硬凑阴阳谶纬,就无视也月食周期的事实。
可现在,轮到他做这个艰难的抉择了。
“浑天说怎么会错呢?”
浑天说于他而言,就是信仰啊!桓谭为光大浑天说,与汉朝、新朝的天官、老儒们斗了几十年,甚至还靠着自己的驳辩,将原本信奉盖天说的扬雄说服,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然而连桓谭也不得不承认,当他得到了千里镜,将目光延伸到更远,对日月星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后,曾经缜密无误的浑天说,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
比如他曾经观测到,遥远的火星在千里镜中,竟颇似一个小月亮
但桓谭又岂是那么好说服的,他很快就给浑天说加了一个“补丁”。
离开观星台回到厅堂中后,桓谭就缠着第五伦唠唠叨叨起来,非要证明自己的理论没错。
“臣与子云所言浑天说,较之盖天说更进一步,盖天以为天是半球,而浑天以为是一圆球。地如鸡子中黄,孤居于天内,而日月星辰,则附丽于‘天球’上运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
第五伦颔首,说白了,这还是一种“地心说”。
桓谭又道:“但就算是浑天说,也不以为‘周天’便是宇宙界限,天球之外还有他物。如今要解释月食,是否能说,‘周天’并非一平面,而层层相类,或有九天之多。”
“屈原《天问》有言,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故臣以为,虹蜺云雾,不过是第一重天,据月亮运行周期,或是第二、三重天,距大地较近;而太阳者,则居四、五重天,距大地远?地、月、日三者运行之际,或有相互遮蔽,则出现月食!”
好家伙!第五伦发现桓谭还真是位能举一反三的人物,这九重天确实能用于说明地球距日月星辰的远近,不枉自己费尽心思,时不时就扔出个后世知识指点他。但很快桓谭就又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漏洞,他的眉毛颦起,就算如此,也难以完美解释月食的发生。
他距离真相,其实就差一点点了,第五伦决定再进一步,给桓谭指一条明路。
“予近来得到一本古书,名曰《周髀算经》。”
这下桓谭的眉皱的更紧了,他立刻回道:“陛下,此乃汉时方士托古而作,并非周公遗书。”
桓谭反应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这本书,是盖天说那一派写的,书中除了算数部分,处处为盖天说张目。
“予知道是伪作。”第五伦道:“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中有一段话,予读了颇觉有趣,卿且听之。”
第五伦当然没背下来,让郎官窦固取来那卷简牍,令其念道:“日者,阳之精,譬犹火光。月者,阴之精,譬犹水光。月含景,故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当日则光盈,就日则明尽,月禀日光而成形兆,故云日兆月也,月光乃出,故成明月。”
第五伦看着桓谭,颇为直白地向他展示“正确答案”。
“这句话的意思是,月亮本来是没有光,是借助太阳光才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