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说回战争本身,第五伦道:“如今得到确切消息,卢芳引匈奴数万骑南下,将与车骑大将军遇于卑移山,在君游看来,这场仗会如何打?”
万脩看着地图沉吟许久,对新秦中的地形,他颇为熟络,只道:“此番匈奴主攻,若臣为将,当先防守而后反击。”
万脩陈述了他设想的计划:匈奴大军远道而来,离开朔方后,一路上难觅水草,进入贺兰山南麓,当地秋草也枯死得差不多了,魏军大可玩坚壁清野那一套,烧掉一路上凡有的粮草和居所——反正这十年间匈奴屡屡入寇,新秦中在黄河以北的几个县,也差不多成焦土了,魏军大可暂时弃土,连撤一百里之遥,撤到大河边上,再行决战。
匈奴大军本来要以战养战,这样一来,后勤顿失保障,人粮马料皆成大问题,足以疲敌。
但第五伦却摇头道:“好虽好,但此乃汝之战法,这一仗是车骑大将军耿伯昭主导,按照他的作派……”
第五伦露出了笑:“绝不会有半分退让,更不会容匈奴有喘息之机,而是会立刻迎上去,狭路相逢,勇者胜!”
……
自从呼韩邪单于向汉宣帝称臣,新秦中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直到王莽地皇元年,烽火才再度被点燃。
但那次匈奴人的入寇,只是小规模试探,挨了第五伦的痛击后,就退了回去,其后新朝覆灭,匈奴跟着卢芳再来,一度夺取了卑移山(贺兰山)南麓数县,甚至越过黄河侵入富平,多亏耿弇从并州千里驰援,这才堪堪守住。
随着并州兵骑建成,而卢芳的政权弱势显现,魏国这才重新将五色旗插回卑移山南麓。
卢芳对那片葬送了他几个兄弟的土地,一直心有不甘,这次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求得单于派四万骑南下,自是势在必得,毕竟从十年前算起,这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入侵!
而当匈奴、胡汉七万联军顺着黄河逆流而上,艰难穿过浩瀚的乌兰布通沙漠后,前方斥候也送来回报。
“什么,耿弇未曾退守黄河,而是率众抵达灵武以北(今宁夏贺兰县西北)扎营?”
卢芳闻言大喜,他来的路上,还担心魏军像上次富平保卫战时一样坚壁清野,诱他们深入呢。新秦中虽是草原平地,但汉朝在这里大搞水利,挖了许多沟渠,颇有点江淮水网纵横的既视感,对骑兵很不友好。
可灵武县位于贺兰山下,沟渠远不如黄河以南那么密集,耿伯昭这次带的兵还以关中、三河的步卒居多,竟舍其长处而就其短,这是自寻死路啊!
卢芳大喜,立刻去告知匈奴诸王,希望加快步伐,争取在灵武将魏军击溃,这样便能长驱直入,一口气吞下新秦中,杀回老家去!
“十年前,朕受第五伦所迫,不得不逃离北上,兄弟之仇日夜不敢忘,当日屈辱,定要在这次,统统找回来!”
……
魏军关中、三河兵五万之众,经过长途跋涉,于上个月抵达新秦中,经过旬月休整后,近日移师于灵武县以北——这里被巍峨的卑移山和黄河水所夹,北临沙漠,而黄河对岸的浑怀障地形更加狭窄,也不利于大部队行进,但以防万一,为免匈奴直接突入,耿弇已让第五伦的老部下:卫尉臧怒率众近万守备。
所以这场仗,耿弇一如第五伦所料,绝不打算有半分退让,就等在沙漠边缘,匈奴人一冒头,就必须与他正面硬刚!
但耿弇有信心,他的部下却没有,各位偏将、校尉难免议论:“古人说过,匈奴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故而不应在平原易地与之交战,就算要打,也必须像卫青、霍去病一样,用上轻车突骑。”
然而关中、三河兵,虽然不乏第五伦在统一北方战争中征募过的老兵,却仍以步卒居多,所用多为劲弩长戟,就算有坚甲利刃,但在这里也发挥不了优势啊,为什么不坚壁清野,退回黄河边,利用沟壑来打呢?
他们明里暗里劝过耿弇,但耿弇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于新秦中而言,我军与匈奴皆是客军,远征至此,劳苦艰辛,伤病疲乏,以至于军心怠惰,这一点上,敌与我相同。若此时一方退却,士卒不明所以,必然士气大坠!一旦三军夺气,将军夺心,仗便难打了。”
耿弇告诉众人:“吾好用迂回之策,然而经过上一次淮北鏖战,这才明白,真正的大仗,仍需以正合之。故才以正正之旗,堂堂之陈,在此迎敌!”
“这一战,我军可以输兵种、输人数,本将军皆能用甲兵之利,技巧方略来挽回,唯独不能输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