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快熟了,应当趁此时机,袭击各部,夺其畜产,掠其妻子,虏必震坏。”
马援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因为处理事情来得晚,只在厅堂门口就坐的护羌校尉牛邯:“牛校尉,汝最晓羌事,且上前来说说!”
牛邯被喊到后,只好在众将僚目光下起身前行,走到五步之内,马援却还在招手,他只好再进至三步之内。
马援却尤不满足,竟起身来,笑着将牛邯拉到了副座,位在金城太守之上,一时间引得众人侧目,毕竟作为“降将”,牛邯虽是比两千石,实际地位确实不高。
“那下吏就斗胆说说。”
牛邯又感动又忐忑,斟酌后说道:“西羌勾结匈奴作乱,乃是在前汉就反复上演之事,不足为奇。每一次羌乱,皆是先零羌主导,这个部落屡败不灭,如今卷土重来,又得了公孙述册封、隗嚣拉拢,以为中原纷乱,无人能制他,若不尽取河湟,先零王绝不甘心。”
“但其余西羌之所以蜂起作乱,直接缘由,还是那吴汉在陇右时,不懂羌事,不辨善恶,对西羌一味杀戮打压,逼得正在观望形势的小部落,只能投靠先零羌!”
对吴汉的讨厌,牛邯倒是与第八矫如出一辙。凉州魏军虽然是吴汉一手带出来的,但马援到任后,关键位置都换成了他的私从旧部,亦或是从陇右本土豪杰中选取。马文渊毕竟是五陵贵族出身,著名的强侠,作风气度和吴汉那种亭长出身的泥腿草莽自然不同,陇右士人不服吴汉,却对马援十分敬仰。
于是这番言论得到厅堂中将校们一致同意,将这锅甩给吴某人,他们乐见。
牛邯也借此引出了自己的下一句话:“马将军不但在令居大破羌兵,还在河湟与西羌周旋两月,羌人悍勇,果于触突,却不能持久,诸羌本打算追随先零,去河西抢夺人口、草场,岂料竟被阻挡多时,耽搁了牛羊畜牧,势必烦躁不耐,甚至对先零心生疑虑。“
“此时若先打小部落,掠其牛羊,是逼着彼辈走投无路,只能跟着先零作乱到底!那这场仗,恐怕到冬天都无法结束。”
“牛校尉的意思是……”
牛邯道:“不论是汉武帝,还是汉宣帝时,平定羌乱的法子只有一个。”
他掷地有声:“打先零,诛首恶!”“当用汉时赵充国老将军故策,只要集中兵力,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则其余小部,不烦兵而服矣!”
按照牛邯的看法,应该由他以护羌校尉身份,派密使去告诉诸羌,马援是前来是诛先零的,对其余各部会区别对待,让西羌不要互相勾结,应当立功赎罪,事后还可论功行赏,瓜分先零的地盘,如此,西羌的联盟便可瓦解——这招在过去百年间,汉使屡试不爽。
“羌人,无义背信之牲畜也,当中有善恶可言?”有人如此嘀咕。
不止马援部将,连出身陇右的新校尉们也有些不甘心,起身反对道:“诸羌背叛犯塞,攻城邑,杀长吏,首恶当然要诛,但其余各部,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马援开口了:“乱陛下边境,杀吾民者,决不能饶恕,但此番进军金城,是为了速平羌乱,好抽手支援河西,相比于西羌这肘腋之患,匈奴,才是压在头顶的大灾啊!”
马援知道,牛邯的策略是对的,西羌里的“烧当羌”就一直在和自己眉来眼去,提供内部消息。对羌部而言,最大的竞争者不是对高山草场、少数河谷盆地没兴趣的朝廷,而是一个祖先的其他部落!
几百年的血仇,哪是杀头牛,喝顿酒就能解决的?先零羌蛮横强势惯了,河湟里,名义上臣服,心里憋着坏的,绝不止一家。
众人已慢慢被说服,唯一的担心,就是……
“吾等在令居所败羌部,乃是杂兵,而先零羌过去百年避居西海头,有河曲骏马,又靠大小允谷养得强悍羌兵,其部众远在河湟西部,跨境远征,恐怕难以速胜啊。”
“这不正好?”
马援双手拍案,做出了先击先零的决定,起身后意气风发地说道:
“马某,最爱打的就是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