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过去,阿云早就一匕首捅过去了,眼下为了潜伏,阿云只能忍气吞声对校尉道:“下吏只是担忧横穿沙漠,会使士卒疲惫,马匹倒毙……”
那校尉是并州本地人,由耿伯昭一手提拔,对这群“外地人”颇为不齿,闻言冷笑道:“这也叫沙漠?果然是陇南氐人,没甚见识,且让我告诉汝,不论是敦煌以西白龙堆,还是并州极北大幕,皆是目无飞鸟,下无走兽,举目望去除了枯死的胡杨木,就只有人畜骸骨作为路标,那才是真正沙漠。”
“而这新秦中、河西之间的沙地,只能称之为‘戈壁’。”
在熟悉沙漠的人眼中,这片“戈壁”简直是膏腴之地,多数地区不是沙海而是裸岩,且并非连续不断,间或有草原和灌木,尤其是近来正值雨季,一场雨过去后,沙蒿乘机抽芽,半个沙漠都绿了。
“匈奴时常由此进犯新秦中,雨季时,牧民们更能赶着牛羊横跨而过。”
“匈奴人以为魏兵不能越过,但将军,却非要由此进军,打匈奴右部一个措手不及!”
校尉说到这就停了,催促阿云继续前进,阿云也只好应诺,等进了这片戈壁(腾格里沙漠)后,才发现确实并非绝域,他们甚至能在牧民引导下,找到沙漠中遗留的小湖泊——一般的湖已干涸,只剩下一片晶莹的盐,但也有奇迹般的水源,湖畔生长着芦苇、沙竹、白刺等植物,形成一个绿洲,仿若金黄色衬布上托举着一块蓝色宝石,群鸟在湖中戏水,被惊扰后盘旋不去。
只是在士卒马匹欲饮水时,被向导阻止了,先派人绕小湖,看看匈奴人是否往里面扔了腐烂牲畜尸骸。
结果出乎意料,竟连这种毁水源的事,匈奴都没顾得上做,看来数十年和平后,忘了与对方交战窍门的不止是中原军队,匈奴也退化了啊。
并州突骑出发时做的准备很足,不止是一人两马的配置,甚至还带了驼队,专门运载水、粮等重物。经过数日跋涉,作为前锋的阿云等人,终于走出了这片戈壁沙海,踏上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原,甚至看到了废弃的烽燧,犹如孤魂野鬼般屹立于天边……
“休屠草原,前方就是休屠泽,此地过去是汉军前哨障塞,新莽时,为匈奴所占。”
阿云算是明白吴汉的计划了,匈奴人出兵,一般会携带大量辎重、牲口在后,牛马羊群需要水草,而方圆千里内,还有比休屠泽更好的畜牧地么?
吴汉这是直冲匈奴后队而来啊!
阿云对胆大的吴将军心生敬佩之余,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据他所知,这场战争和他过去效忠的成家皇帝公孙述有关系,匈奴和西羌是盟友,而西羌名义上臣服公孙述,所以自己相当于与公孙皇帝作对。
“反过来想,若我在此战中,找机会刺杀吴汉,算不算完成对荆将军、公孙皇帝的许诺?”
……
并州兵骑的前锋继续向前索敌,清扫零星的匈奴斥候,而一直坚持走在队伍中的吴汉,也出现于此,他舔着干涸的嘴唇,掏出第五伦所赐的“千里镜”,观察休屠草原的情况。
早在旬月前,吴汉就想好河西一战要怎么打了。
“匈奴此番入寇,与过去抢掠而返不同,右贤王,似是铁了心想重占河西,这反倒给了吾等机会。”
吴汉这次效仿的,是前汉时卫、霍两位将军的经验,汉武帝刚刚反击匈奴时,派出的正面部队,总是追不上匈奴,屡屡无功,连李广这种边塞名将,都铩羽而归。
唯独初生牛犊的卫青,找到了对付匈奴的窍门:他发挥骑兵军团机动迅捷的优势,采取迂回穿插的行军路线,千里奔袭,一剑穿心,不论是首战龙城,还是之后攻取河南地,都是从匈奴后方的缝隙中穿插,实施大迂回,对其辎重实施突袭!
匈奴骑兵不好找,但他们的牛马牲畜,却是现成的靶子!
“匈奴右部主力,正在河西抢得高兴,以为本将军会从正面绕过来,但却未曾想到,魏军也能横跨戈壁,捅其腚眼!”
话糙理不糙,吴汉放下千里镜,伸出手,让疲惫但尚未丧失战斗力的并州兵骑前进,他们,将打响大魏反击匈奴的第一战,就像当初的卫青一样!
“好教天下知晓,今日之龙城飞将,不是马文渊,也不是耿伯昭,而叫‘吴子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