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兵残忍好杀,自入徐州以来,不知害了多少百姓,盖延作为第五伦鹰犬,曾参与彭城之围,与巨鹿王之死也有关系,不如杀了他,再将幽州兵统统处死,以祭巨鹿王及赴难士卒。”
面对这些喊打喊杀,盖延却岿然不惧,他身高九尺有余,哪怕被缚住双手,依然挺直腰杆,目光轻蔑地看着眼前这群叫叫嚷嚷的南方小矮子,冷笑道:“若非乃公孤军深入无人搭救,战场上持强弓与汝等碰面,众人首级,不过是我弓下靶子!”
他嗓门大,一时间气势如虹,激得汉军众将校更怒。
旋即盖延又在穿着丧服的人群中扫视:“刘秀何在?不是说要见乃公么?速速出来。”
他吼了好几遍,那位一直拜在刘植灵柩前的中年人才起身转过来,看向盖延:“盖巨卿,确实是勇悍之辈啊,刘秀在此。”
“汝便是刘文叔?”
盖延回望过去,却见其一身缌麻,这是为族兄弟服丧的服制,国字脸,须眉长得很漂亮,鼻子高,嘴大,被白巾包裹的额头颇为宽大。
光看其容貌,却比同为皇帝的第五伦更俊朗大气些……
但盖延嘴上仍不服软:“我本想来淮泗口立不世之功,不料中汝圈套,虽然没能得死刘秀,至少看了一眼生刘秀,知道汝首级多大,要杀便杀罢!但不消数月,吾主便将推平淮北,斩得汝头!”
汉臣们勃然大怒,然而刘秀却摇头:“将军死则死矣,但魏主素来吝啬,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反复揣摩印信至弊,仍忍不能予,听说大功如耿伯昭,求一车骑大将军而不得。”
“盖将军死后,第五伦会给汝这样的败军之将,办如此规格葬礼,追封王号么?”
说了这句让盖延发愣的话后,刘秀让人将他先带下去,然后安抚群臣说:“彭城战况未明,且先以盖延为囚质。”
但到了晚上,刘秀却亲至拘押盖延的营中,见他依然五花大绑缚着,便连道得罪,竟亲自过来给他松了绳子,又令人端上肉菜饭食,甚至坐到了盖延对面。
这下轮到盖延称奇了,他看了看帐内,竟没有一个护卫,自己虽然一只手臂在作战时受了伤,但以他的武艺,只凭单手也能杀人!
但盖延没有偷袭,只将疑惑说了出来:
“刘秀,汝竟不怕为我所劫?”
刘秀却表现得颇为坦然:“将军忠勇无畏,既然秀以客待之,将军应不会行宵小之事。”
言罢竟敬了盖延一盏酒:“将军以精骑两千,便敢奔袭三百里袭我淮泗口,秀得知后,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星夜南撤回来,若迟片刻,这淮泗口已是火海一片,亡国在即了,将军虽未能得手,实乃友军支援不及,非战之罪也。”
这话让盖延听得很舒服,既然是敬酒,那就喝呗,他被俘后饿了许久,这下也不管了,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刘秀看着盖延狼吞虎咽,继续道:“听说将军投魏,是在河北?随吴汉举事渔阳,以大郡降第五伦,得拜偏将军。”
他竟将自己打听得如此清楚?盖延嘴里吃着,心中难免有些动容。
却听刘秀继续道:“河济大战后,将军立功卓著,才得封侯,至今列入杂号,也算大将之一。”
刘秀忽然话音一转:“但将军被困时,魏军横野部就在边上,竟坐视不救,致使盖将军被俘,将军可知为何?”
这也是盖延恼火之处,刘秀遂为他“指点迷津”:“将军并非第五伦亲随嫡系,故受排挤,以骁勇之功,却只能带渔阳突骑,而第五伦对将军及渔阳兵亦不甚惜,常用于奔袭攻坚等事,归根结底,是第五伦身在北方,不缺骑将骑兵,既有耿伯昭、吴汉、马援及新秦中旧部、上谷突骑,让将军及渔阳兵自行损耗即可。”
盖延停下了咀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刘秀的话确实有部分是事实。
刘秀又拿出他过去招抚丹阳江盗那一套来了,殷切地说道:“群臣皆要杀将军,但我却想留将军!南国其实不乏马匹,也有部分骑兵,可就是缺少一位骑将!”
“将军若能归汉,秀何吝骠骑将军之位,列侯之爵?若能为汉立功击败第五伦,他日将军必为灌婴之属!”
前汉太尉、丞相,开国功臣灌婴,这是盖延的人生目标,他看着刘秀真挚的双目,似乎就要被说动了。
但下一刻,盖延忽然发飙,口中没嚼完的肉也吐在刘秀脚下:
“呸!”
“一臣不事二主,想要乃公降?痴心妄想!”
盖延用还好着的那只手将案几上杯盘一扫,让它们乒乓落地摔碎,帐外的汉兵也闻声一拥而入,抽刃对准了他。
盖延更是冷笑:“原来是假大气,真提防。”
“看来盖将军还要多想想。”
倒是刘秀伸手制止了他们,让人将盖延押到对岸的江东去看管。
盖延昂首走出营房,心里却慌得不行。
在刚才某个时刻,他差点就被刘秀说动了,好在最终稳住了,只要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眼下大魏占尽优势,就算没拿下淮泗,但就算拖下去,刘秀拿头赢啊!还为他统帅骑兵?那是自污名声啊。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一臣不事二主”,但刚才电光火石间,盖延心里想的却不是第五伦,而是另一个人……
“我若降刘,有何面目再见马文渊将军!不行,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