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南征军自建立以来,除了子午谷一役外,一直捞不到大仗打,如今,君然独灭一国了!”
岑彭会意一笑:“这灭楚之功,难道没有任公一份么?”
二人大笑,心中都颇为畅快,对岑彭来说,这是洗刷前耻的一仗,于任光而言,这意味着他们这批魏国的“南阳系”赌赢了,至少在朝、野都能站稳脚跟。
“当然,还是圣天子亲临南阳,指挥得当。”任光懂事地往北拱手,岑彭也颔首,旋即下令:
“将秦丰速速押往宛城。”
“告捷于陛下,荆襄之役,已得完胜!”
……
捷报传到南阳宛城行在时,五月将尽,屋外蝉鸣阵阵,天气闷热,第五伦穿着单衣读完了岑彭的奏疏。
“彭与汉军相拒且数月,今终一举取之!邓禹袭樊城,臣渡水击之,时逢大雨,禹军士卒饥倦,俘获八千,溃乱溺毙汉水者万余,邓禹仅以身得脱归。冯异闻讯,亦将汉军宵遁,不敢再抗王师,今已归于南方,宜城之围遂解,荆北自襄阳至蓝口聚,皆彩五色!”
读罢后,第五伦只释卷感慨了一句话:“绳结解开了!”
作为汉、魏的第一场战争,荆襄颇为重要,双方都往那边添了不少人马,第五伦更亲自来南阳坐镇,替岑彭的冒险打法兜底。这个小地方,仿佛是两根粗绳子打了一个死结,久久不能开解。
而今,终于以魏军大胜告终,战略目标得以实现,还顺便重创汉军,第五伦岂能不喜?
不过嘛,前线将军送回来的战报,数字是不能全信的,哪怕如岑彭这等心腹,也会有意无意间注点水,毕竟麾下三军几万双眼睛都指望着多分点犒赏呢!
你看这“溺毙汉水万余”,就很灵性嘛!
但只要能胜,只要不太过夸张,第五伦也不想戳破这小泡沫——清算斩获太严,还会伤了将士的心,反正魏国早就不以斩首,而以战略、战术目标和俘虏数量来计勋了。
于是,第五伦令尚书持笔给岑彭回信,一番勉励后,当场就念了首诗: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此诗出自大雅,乃是西周时,说的是召穆公奉周宣王命平淮夷,通篇都在颂扬其功,倒也应景。
第五伦不但以岑彭比拟为召伯虎,更打算在“镇南将军”里,也加个“大”字,让这座军中的山头更高点,以与马、耿并列。
他继续念道:“江汉之浒,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国来极。于疆于理,至于南海……”
然而,念完第五伦却后悔了:“将第二段删了,留第一段即可。”
为何呢?
因为第五伦觉得自己画蛇添足了,这句“至于南海”,容易引发将士的进取心,万一当真了,继续往南打,补给等都吃不消。
更何况,岑彭虽然胜得漂亮,但他这种打法,放进来太多敌人,在南阳横冲直撞,使后方多了一堆烂摊子,亏得第五伦跑来坐镇兜底,否则南阳早乱套了!
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最让第五伦牙疼的,是合流后的贾复、邓奉二将,这两人得知第五伦在宛城,这边大军云集,知道不好打,遂改道往北,去了武关与宛城之间的丹阳三县。
第五伦从宛城派了一万人过去,配合从关中南下的一万兵卒围剿,结果竟被贾、邓二人在山区附近先后击败。
这下,二人声威大震,控制的县又多了几个,竟成后方顽疾。
如今大战结束,第五伦可是大忙人,哪能一直呆在这替他收拾,还得岑彭回来处置,魏军的大踏步南进,还是再缓一缓吧,岑彭的目标,还是先保持在“时靡有争,王心载宁”为妙。
这一日第五伦收到的消息,是好坏参半的,刚看完岑彭的捷报,就得知了又一县沦陷的消息……
然而却不是南阳西边无关痛痒的小地方,而是一处缘边重镇!
阴识亲自来谢罪:“陛下,臣无能,就在前日,有汉军自江夏北上,袭取了随县!”
“随县?岑彭不是在那留了三千人马么?”
第五伦一愣,随县丢了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因为群山遮蔽,从南阳南下江汉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就是襄阳,另一处,便是随县!
他力争襄阳,不代表不要随县,此地北接宛叶,东蔽汉沔,介荆淮之间,实为重地。加上山溪四周,关隘旁列,易守难攻,这几个月来汉军只力夺襄阳,随县一直无事,怎会忽然陷落呢?
而且这一手布置颇为灵性,汉军争夺襄阳不成,意味着荆北之地再不可守,只要岑彭料理完后方,随时可以一口气捅到云梦泽、汉江口去,与汉国共享长江之险为往后横扫东南做准备。
然而随县易主后,汉军战略上的溃败多少有所挽回,至少江夏郡是暂时能保住了。
等得知那夺取随县的汉将名讳后,第五伦就不再为这手妙棋感到奇怪了。
“竟是刘秀亲自将兵?”
阴识满头大汗,讷讷禀报:“随县城头,伪汉皇帝旗帜飘动,若非故意为之,当是刘秀不假。”
这个“伪”字他咬得很重,尽管自觉阴氏不欠刘秀什么,但当刘秀真的出现在自己辖区时,阴识还是感到一阵阵心虚。
第五伦却已从坐到站,甚至在殿堂里踱步起来,手暗暗捏成拳又松开。
七年,时隔七年,他与刘秀,又一次同时出现在了南阳郡,相隔不过三四百里!
似是命中注定啊,才刚解开荆襄的绳结,但另一处绳扣,似乎又要拧上了!而这次绳子的两端,轮到第五伦与刘秀亲执!
第五伦笑了:“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