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校尉,打听过了,王邑便是死在这粮仓废墟里,听说是自焚。”
窦融看着一年多前烧毁的黑漆漆废墟,只摆下了一案几的菜,外加一壶酒,唏嘘道:“王公,窦融来看你了。”
王邑不但是窦融妹妹的丈夫,也是窦融的举主、上司,十多年前,他便追随其征讨叛逆,一起参与了新室的肇造。
这之后窦融仕途多蒙其提携。
只可惜,在昆阳时,大司空对他产生了误会,竟将窦融囚禁,可这也没能改变昆阳大败的局面,三十万人灰飞烟灭,窦融脱身西逃投靠第五伦,王邑则窘迫地退到这,在京师已陷的情况下,又坚守了洛阳、成皋数月之久,可纵有山河之险,却挡不住人心沦丧,众叛亲离。
而王邑最后做的事,便是将成皋积粮一把火烧了。他的尸骸也一起化为灰烬,窦融连坟冢都没法给他立一个。
“如今才短短一年,形势却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昔日困死王公的绿林,四分五裂,几近覆灭。”
乱世就是这样,各方势力匆匆登场,又因为各自原因落败退场,窦融只希望,第五伦能笑到最后。
窦融坐在废墟前,说一句,就将酒往地上浇一点,自己再饮半盅,他酒量一般,竟自个喝醉了,这数年,当真将世上兴旺看了个饱。
最后只带着一点悲伤道:“廉丹战死成昌时,新室尚在,王莽还能给他一个‘果公’的谥号。”
“而大司空却连谥号及诸侯之葬都不能享受。”
窦融倒酒,才发现壶中已尽,只拎着壶走入废墟中,捧起夹杂着碳灰的土壤,将它们塞入瓶内,权当王邑的骨灰也在里头了。
“往后,融会带着大司空同行。”
“你我都是败军之将,但融却有机会看到魏王有朝一日吗,彻底覆灭诸汉,击败刘秀!”
……
而与此同时,第五伦也抵达洛阳、成皋之间的偃师县,在当地人指引下,找到了一座荒芜无人的野冢。
荒冢临山,不仔细找还瞧不见,秋风吹得黄草芊芊摇曳。牧儿的歌谣响在黄昏之后,犹似昔日的悲歌薤露。
但今日,这坟冢却迎来了高光,魏王亲临,官吏兵卒千数随行。
荒冢规格不算小,但已经被破坏得够呛,有几个很明显的盗洞,里头的陪葬品恐怕荡然无存了。
洛阳著姓、本地豪右都战战兢兢,唯恐魏王一怒之下,要将周边几十里范围内的人统统问罪!
但没事,第五伦也不生气,只让人将洞堵死,往后留一支兵在此看着即可。
谁让此坟冒了青烟,出了有出息的子孙呢?
这正是田横墓,当初田横正是在即将抵达洛阳时自尽,汉高皇帝敬其性情,派两千名士卒,以诸侯之礼葬于斯。而田横同行的门客竟也随之自殉,就葬在一左一右,东方海岛上自杀的五百壮士就没机会葬到此处了。
此乃病榻上的第五霸所托,让第五伦来祭奠祖先一番,刚好正式给田横追谥,谥为“齐武壮王”。
刚从关中抵达此处的宗正第八矫念着王祖父托他代笔的祭文,诸如“田王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勇”之类……
第五伦神情肃穆,心里却在跟田横说悄悄话:“我虽然占汝子孙身体,但也在长安汉高庙旁边给你立了庙,叫你和刘邦做了邻居,也算仁至义尽了。”
祭文念罢后,乐师们奏起《薤露》《蒿里》来,等“薤上露,何易晞”的乐声奏罢,气氛刚刚好,第八矫遂适时向第五伦下拜,提出了作为宗正的本分建议。
“大王,昔日齐武壮王死后,其宗族被汉帝一分为八,迁往关中,以迁徙前后顺序,遂有第五、第八等姓,有羞辱分治之意。”
“如今大王举义兵,灭新室,扫清关中,席卷司隶,万姓倾心,四方仰德。”
“而汉家祸乱天下,以至中原肝脑涂地,大王吊民伐罪。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不宜再以刘氏所蔑之字为姓,而当复旧姓!”
”复旧姓“,这是第八矫在第五伦称王后就提出的建议,顺便让第八到第一的各个宗室也跟着一起恢复。
这确实是第五伦一直在考虑的事,如今趁着祭奠田横,条件也成熟了。
不过,他不打算姓田,叫田伦。
第五伦遂道:“古人云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
“古齐国已亡,昔日田氏已经分,便再不可复。”
第五伦不打算走任何回头路,也不会给宗族、朝臣这样的机会,路要越走越宽,而不是家族自娱自乐的狭窄小圈子,至于像王莽那样,从舜帝以后的姚、陈、田等姓里乱找亲戚更是不可取。
人,还是得向前看!
第五伦早就想好了,名不会改变,但姓就用前世的姓!
就好像他的状态,古人的身体,装着后世的魂灵一样。也好提醒越来越习惯这个时代,沉迷于某种角色的自己,不要忘了,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第五伦在田横墓前,扫视众人,宣布道:
“余欲易姓为……”
“伍!”
……
PS:为方便阅读,书里还是“第五伦”,其余角色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