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更始皇帝要他罢兵诣宛城,刘秀只当没听到,辞以东南未平,不就征。
他现在觉得,自己只依靠各地豪右不行,真正靠得住的,还是随自己受苦的僚属们,豪强的兵只相当于“借”,真正的力量还是得靠征募,这些江盗就是现成的兵源。
这一番推心置腹下来,起码稳住了江盗们,往后慢慢观察,靠得住的就吸纳进幕府,靠不住的就置换掉,将他们的部下分给嫡系。
来东南也有半年了,拿下丹阳郡,可以开始征募丹阳兵后,外头的形势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对刘秀来说,机遇与挑战并存。
所谓机遇,就是南阳的更始政权遭到赤眉进攻,根据李通派人送来的信,已丢了汝南,李通建议刘秀率兵回去勤王,再挟胜势接收南阳。
但刘秀却没这心思。
“其一,若回南阳,好不容易夺取的江东、临淮就要丢弃,本地豪右必有异动,或降刘永,或降李宪。”
刘秀也知道,自己的基础并不牢固,江东豪右对他的支持,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其二,回南阳千里迢迢,沛郡陆路有赤眉,梁王亦在南下,不可与之争。只能走水路逆流至豫章,再经过江夏北上,如今江夏虽尚归附于刘玄,然豫章已为淮南王李宪袭取,少不了一场恶战。”
“其三,就算疲兵回到南阳,也不一定能胜赤眉……”
赤眉的战力,刘秀是有了解的,他夺取临淮后,曾令傅俊北上彭城试探,但临淮的豪强武装,却叫赤眉三老逢安打得大败,吴王现在还没实力与赤眉硬碰硬。
“其四,就算侥幸击败赤眉,还要与绿林渠帅混战,方能取得宛城权柄。”
等完成这四年,一年半载过去了,刘秀不相信,北方的第五伦会一点动作都没有。对第五伦,刘秀心绪颇为复杂,固然有家恨,但更要命的是国仇,魏王有席卷天下之心,而刘秀想要复兴属于他自己的大汉,天然就是死敌!
与其去追求不可靠的南阳,还不如在江东站稳脚跟,这地方好啊,春夏之交的大饥荒都没波及到来,只因南方战乱少,民食稻谷,有些地方一年竟能两熟!就算没粮食吃,川泽山林也足以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难怪太史公说江淮之南,无千金之家,亦无冻饿之人。
乱世中,这便是最大的优势。
刘秀已平丹阳,一面镇慰州郡,所到部县,辄见长吏、三老、官属,下至佐史,与他们搞好关系,犹如州牧行部事,同时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赢得各县地头蛇支持,让他们相信,乱世中,唯有吴王能够保卫好所有人的利益。
与此同时,刘秀的目光也看着外头,取临淮、定广陵、下会稽、占丹阳,一统江东,他已经完成了邓禹建言的前四步,然后呢?
邓禹、冯异皆以为:“且让梁王与彭城赤眉厮杀于淮北,不宜太早北上,大王应当趁着各方势力无暇南顾之际,击败淮南李宪!以得全扬之势!”
但李宪如今也控制数郡,在从何处下手的问题上,部下却产生了分歧。
“李宪上月派兵夺取豫章郡,莫若先派丹阳兵,隔断彭蠡泽,收复豫章,恢复与南阳往来。”
邓禹虽然睿智,但毕竟出身南阳邓氏大族,他笃定更始必不敌于赤眉,若能早早恢复沟通,就算不回去勤王救难,最起码也能在接收更始政权遗产时,多分得一杯羹……
冯异则以为不然:“豫章广袤辽远,一旦在那交战,非半载不能分胜负,依臣之见,不如直接从丹阳渡大江,袭庐江郡,直捣李宪都城!”
刘秀看着粗糙的地图,却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李宪号称十万大军,就算有虚数,淮南富庶,至少也有六七万。”
“我余虽坐拥四郡,收降江盗,仍不过三万余。”
既然敌众我寡,打起仗来,就得玩点脏活了,刘秀在军争上,起码是一匹上上驷,创业之初,亲自上阵是家常便饭,从容指挥道:
“仲华带三千人走水路,击彭泽,做出我欲夺豫章之势。”
“七月上旬,公孙(冯异)将兵在丹阳广立旌旗,叫李宪惶恐,布重兵于北岸。”
刘秀的手,则指在九江郡!
“余亲带精锐,袭合肥!”
……
与此同时,北方河东郡,第五伦听闻岑彭遣驿骑来报,说绿林、赤眉火并,遂立刻返回安邑城,沿途连下数诏,下令本欲前往河北,支援耿纯的河东军张宗部五千人调转方向,前往茅津渡口(山西平陆县)。
同时,第五伦又点了河东太守窦融来见。
“周公啊,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五伦摇头苦笑,但这次和以往的智计白出不同,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既然绿林与赤眉交战,主力南调,无暇顾及北方,那余也少不得要打一场‘假虞灭虢’了!”
第五伦说的是春秋时晋国扩张的一场关键之战,当时晋国便是今日河东汾水一线,虞国则是茅津渡口,虢国主体则在黄河南岸的弘农郡境。
“余已令横野将军郑统出潼关向东,夺取弘农城;而阳泉侯张宗下矛津,取陕县,向东进击。”
“此地内屏关中,外维河洛,履崤坂而戴华山,负大河而肘函谷。七月结束前,新函谷关以西,都要尽入我手!”
第五伦对窦融道:“郑、张二人虽是勇将,但这一役,崤函狭长,补给不易,后方还是要交给周公这等萧何之才来统筹,勉之!”
窦融奉诏而出,但南下途中,望着横亘天际的中条山,却不由嗟叹:
“生于乱世,又遇明主,既然不必操心宗族存亡,大丈夫岂会无建功立业,封侯拜将之心?纵是屡屡数奇,但相比于萧何,吾更愿为文武双全的曹参啊!”
……
PS:第二章在2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