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歆已精疲力尽,明天就是天凤六年岁首,他作为国师,还要朝服衣冠入寿成室拜见皇帝。
刘歆在简牍上记下成果后,出门到桃树下闭目休息,心中还在想:“第五伦究竟如何算得?莫非是借助了神仙之力?”
被惊醒时,他也听到了暮鼓之声,睁开眼看了看天色,刘歆不需要漏刻就知道,今日的闭门鼓比平时早了足足两刻!
“叔父,五威司命陈崇带兵来尚冠里了!”
侄儿刘龚匆匆来报,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满脸讶然,刘歆却似已知晓,一点不慌。
“看来就是今日了。”
“陛下,已不打算再留着王宗过年!”
……
这是第八矫赴任“功崇公冼马”的第五天。
冼马主要职务是在公侯出行时作为先导,但在府中,王宗听说第八矫家传韩诗,又学了尚书,便让他侍读。
第八矫由此能近距离接触王宗,发现功崇公爱好很特别:他喜欢画画,喜欢篆刻。
有一日读到《尚书.周书》中“功崇惟志,业广惟勤”这一句时,王宗还喟然长叹,对第八矫吐露了心声。
“这便是我封号的来历,古之圣人,之所以能取得伟大的功业,是由于有伟大的志向。我身为皇孙,也心怀天下社稷啊,只望能成为魏公子无忌一般的君子,好让天下士人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好辅佐天子,叫新室长治久安。”
第八矫为王宗的志向所感怀,在王宗问他”太学之中都有哪些贤能之士“时,第八矫也知无不答。
还答应等开春了替王宗去招募刘秀、刘隆等辈来见,帮功崇公一起拱卫大新山河呢。
直到今天,这几日刚刚构建的梦却碎了一地。
因为是新历最后一天,功崇公王宗中午时就穿着一身礼服,进寿成室给王莽拜年去了,府中也张罗着明日新年庆贺事宜。
在暮鼓敲响后,五威司命府的士卒忽然登门登门了,为首的统睦侯陈崇依然带着一副笑脸,可说出的话,却让第八矫五雷轰顶。
“奉陛下制书:功崇公宗,属为皇孙,爵为上公,知吕宽等叛逆族类,放逐于合浦,而与之交通,暗中往来。”
“又有府中婢暗禀五威司命府,言功崇公在府邸密谋不轨之事,有僭越之行。”
“今五威司命奉制入府横搜,阻碍者斩!”
陈崇身后是披甲带刀的卫卒,第八矫只能让开到一边,愣愣地看着他们将功崇公府翻了个底朝天。
府中是有内鬼的,竟就是那天光着小腿,举着帛画在风中跪地哆嗦的婢女,在她引领下,陈崇没废多少功夫就搜出一些印章和书信。
让人押着家监及第八矫来辨认,陈崇看了金印上的字句后,就认为它们暗含僭越之言。
家监等人都吓傻了,倒是第八矫咬牙道:“这是不过是普通的私印,写了些吉祥话语,何来僭越谋逆之说?”
就比如那句“维祉冠,存己夏,处南山,臧薄冰”,和一般官吏家里的“建明德,子千亿,保万年,治无极”一样嘛,都是祈福之言,否则王宗也不会将这三枚印随便放啊。
陈崇却自有解释,摇头断句道:“第一句,维祉冠存己,何解也?祉,福祚也。冠存己,欲袭代也。冠冕给自己,也就是表示王宗想要篡位!”
“至于第二句‘夏处南山臧薄冰’,看似平常,实则更加阴毒!”
陈崇也是学五经出身,和大文学家张竦还是好友,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小雅中有《节南山之什》,讽刺天降饥馑、瘟疫、四方不宁及国既卒斩。而同一节第五首《小旻》,讽刺周王昏庸,导致贤良之臣有临渊履冰之惧。”
第二枚印“肃圣宝继”就更好解释了:“陛下承圣舜之后,能肃敬,得天宝龟以立。王宗欲继其绪。”
第三枚则是“德封昌图”,陈崇笑道:“这是王宗自言欲以德见封,当遂昌炽兴旺,受天下图籍。”
“凡此种种,文意甚害!文意甚害啊!”
第八矫彻底惊呆了,反驳不能。
至于书信,则是王宗和被流放合浦的舅舅吕宽一家往来联络——另一半书信,陈崇早就从合浦截获,一直隐忍到今天才兴起大狱。
上面虽然都是寻常家语,可对五威司命陈崇而言,随便给他这世上最诚朴的人写的六行字,他一定能从中找到足够的理由,来定其大逆不道之罪!
而最关键的证据,来自连那告密婢女都不知道的一间密室,从里面搜到了王宗的自画像。
画中的功崇公王宗,穿着天子的衣服,戴着皇帝的冠冕,好不威风!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加上今天王宗在寿成室里对王莽说的那些糊涂话,他的罪,甚至不需审讯了。
陈崇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这次的案子,要牵涉多大范围,诛连多少人?
一百,还是一千。
他的职责是为皇帝陛下嗅出并铲除叛徒,但除了主犯,陈崇也很乐意顺手干掉一些与五威司命为难的人。
比如那天他在孰中记下的几个太学生领袖,还有引发郎官、太学生围堵司命府,让他们不得不翻案颜面扫地的罪魁祸首……
“第五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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