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数年,大唐自是内外勤修,而退缩郁督军山的默啜倒也并非再虚度光阴。虽然不能再南下寇掠,但也给了他时间重新确立在漠北的霸权。
漠北胡部众多,但真正实力强大的却少,这也是因为大唐过往的羁縻统治,将一些势力强大的部族诸如回纥、契苾等部落迁移到漠南安置,不愿漠北再出现诸如薛延陀之类强大的对手。
这也给了默啜以兼并壮大的机会,虽然他是败部北逃,但也终究有着与大唐军队正面对抗的经历,再加上突厥原本的构建体制,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组织力,都远非漠北这些部落能比。
因此过去这几年时间里,漠北地区真有几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气氛,在默啜不断的寇掠兼并之下,这些胡部们不得不再重新接受突厥牙帐的管辖,聚集在郁督军山牙帐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统合起来也足有十几万帐部众。
漠北牧民们的生活习性也大受天时影响,夏秋之交冰川融化、水草丰美,诸多部落逐水草徙居,广泛分布在郁督军山与北海之间的河川草原之间。
入秋之后,气候转寒,草原上一马平川,无从遮挡极北南来的寒流,众部族便纷纷转移到山南的沟谷间设帐过冬。
每每到了这一时节,也是诸部向牙帐捐输入贡的时刻,各支牙帐统率的军队穿梭于山丘谷底定居的各部落之间,勒取他们的牛羊物资向牙帐输送。
这一类的物资征发自是令诸部族苦不堪言,但若抗剿的话又没有那样的力量。若仍游徙在外,便不只是一些财物的损失了,一场风雪席卷可能就会是灭顶之灾。
今年突厥的情势较之往年更加严峻,因为大唐军队北征的消息早已经由南面游徙返回的部落人众口口相传的传播开来,而牙帐对于人员物资的征调较之往年也沉重数倍。
“这见鬼的天气!”
山谷的营地里,一名须发灰白的老翁一边咒骂着大雪方晴的天气,一边指挥着部落中的壮丁清理毡帐上的积雪。
他视线略一打量,便发现不远处一处毡帐正有浓烟翻滚出来,顿时一惊,阔步行走上前,着令族众们用厚厚的毡布覆盖漏烟的裂缝,同时走进烟雾缭绕的帐中破口大骂道:“牙帐前日传令严禁烟火,你们不要命了!”
草原上过冬自然没有太多的柴炭取暖,牛马粪便烘干后便是最主要的燃料,但这一类的燃料却都烟气极大且浓而不散,这在地势开阔的草原上自是最好的查探标识。
为了不让唐军轻易寻找到部落聚居地点,入冬后牙帐便传令诸部今冬严禁烟火取暖,希望籍此来蒙蔽唐军斥候的耳目。
寒冬取暖也是一个奢侈享受,普通牧民即便收集到燃料也要统一上缴,不准私留。而这毡帐正是老翁儿子所居,老翁官是吐屯,掌管左近数个部落、几千帐民,类似唐国的刺史、县令之类的临民掌印官。
“孩儿手脚冻伤,再不取暖恐怕不救……”
听到老翁的斥骂声,内里钻出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人,一脸忧愁的指了指包裹在皮毡中的几个小娃娃,满脸的心痛并愤懑:“与其这样的寒冻等死,不如早早的迎上唐军,拼个生死!”
“你拿什么去拼杀?族中壮卒早被征调七八,几天后梅录还要再来搜查征用,我部还要出兵五百……”
老翁同样的一脸愁色,入冬以来牙帐频繁的征调,已经让部族中的壮丁所剩无几。哪怕他这个首领都度日艰难,普通的牧民自然更加悲苦。
待到部民用雪块填灭了火塘,老翁才看一眼帐中可怜的孩子,叹息道:“娃子若熬不过去,是他生逢歹命,开年春暖再作生产,不值得为此冒险。若只引来唐军还倒罢了,若被牙帐巡查的卫队察觉,合族怕都要遭连累……”
虽然炉火扑灭的及时,可在不久后,山谷外的原野上还是响起了马蹄奔腾声。谷中一干部落卒众们闻此声响,纷纷惊容变色,为数不多的男丁聚集起来,各自提刀挎弓的警戒起来。
来者是几名直属牙帐的甲伍卫士,但却并没有追究私生烟火的事情,快马冲进部落后便召来老翁疾声吩咐道:“南面有唐军斥候出没,速速召集人马,同去围杀!”
说完这话后那几名武士便匆匆离开,还要去左近别的部落通知并调集人手。
老翁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族众们饲马准备,旁边他儿子则有些不悦,入前劝告道:“阿耶哪用这样勤事,唐军人马精壮,去得早死得快……”
老翁闻言后却白他一眼,看一看族众们破败简陋的武装后叹息道:“你还真打算同唐军决胜?可汗暖卧牙帐,全不关心下民死活,外出瞧上一瞧,若是唐军大部至此,越早归投、越得见重啊!带上牙帐发给的募士名簿,不要让唐军见我部老残便存轻视,来时两国大部会阵,我父子可以叫阵招降,积得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