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口气与姿态在李潼这个此道中的宗师高手看来,还是有些流于浅表了,不够浮夸感人。不过既然懂得了虚伪作态,总也比一副怨气冲天、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要好。
他四叔有这样的下场,他虽然也起到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归根到底,还是能力不足以处理如此错综复杂的局势,所以他心里也谈不上有什么愧疚惋惜。对这几个堂弟,自然也就谈不上会有什么超出人情本分的的补偿关照,他们能自己想通当然是好,想不开也最好憋着。
听他奶奶言及此事,他便又笑语道:“择偶婚配,人生大事,亲员们为此操心是情理应当。你们几个小子也要各自勤奋,多与时流人家交往,有花堪折直须折,大不必羞怯吞声,作小家气象。我家世如此,儿郎风采也都俊秀可赏,何样人物不可配得?”
他说这话,也并不只是单纯的好心思,心里还是有着别的考量。这几个小子的人生道路,他也算是走过,对于每个人生阶段所思所感颇有感触,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壮大自己的机会,而婚配何家更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机会之一。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也希望给这几个小子更大的自主权,通过他们的选择来窥见一下他们的真实心思如何。
这几个小子如果能够安分守己,那他也不会逼迫过甚,可如果他们想要走上一条自己来时的路,那也是注定要不幸。人是应当有选择道路的权力,可当做出选择之后,当中的甘苦也只能自己领受。
听到圣人这么说,李隆基脸上也是喜色微露。如今的他虽然对未来的人生道路仍然充满了茫然,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圣人与太皇太后、包括时流诸众,对于他们兄弟都有几分另眼相待,这势必会让他们更加艰难,而想要突破这罗网的封锁,就需要自己用心的经营。
所以圣人话音刚落,他便又连忙说道:“愚弟等新人蠢成,于生人大事尚无定计于怀。但除此之外,尚有一桩杂情扰怀日久,恳请圣人能够赐给方便。”
“是什么事情,不妨说一说。”
李潼闻言后便笑语道。
“今次归京,人事诸多陌生。特别所见大内使员,更加少有故人面貌,想到那些旧事人员如今漂泊离散,心中也有几分伤痛。来年要承圣人安居坊里,邸中也需人力使用,用新不如用故,恳请圣人允愚弟稍募故员,一则告慰故情,给他们一份生计仰仗,二则也能告示人间,宗家礼重恩义,盼能有益于选士典礼。”
李隆基一边窥望着圣人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说道。
李潼听到这一番话,眉梢顿时一扬,大感他这也算是恩客遇上了豪放女,刚刚下了钩还没认真打窝,这鱼儿就自己凑了上来。
靖国时期内忧外患,特别是河北方面的闹乱让朝廷不暇细致梳理朝中人事,如今时局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一些人事的隐患也都潜伏下来,如果再细致追查,又会破坏眼下平稳有序的局面。
可现在李隆基居然主动要求要招访一批故员,这无异于竖起了一个明灯,将一些潜伏下来的鬼怪人事给钓出来。
对此他自然乐意的很,并转头看了看他奶奶,这可不是我强行要求的,是你这孙子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答应,那可是天家情薄,连朝廷选礼都会受到恶劣影响!
不待他奶奶开口,他便连忙点头道:“三郎所言是正理,天家情深义厚,该要有此风格。且如你言,设邸坊居之后,可以访召一批故员,但也切记不要滥施,情滥则薄,让人看轻这一份恩义。当中的分寸,要自己把握!”
李隆基本以为此事还会有几分困难,心里仍在思忖更具说服力的说辞,却没想到圣人这么简单的就答应了,先是错愕片刻,然后才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大概是这一份愿望达成的太轻松,让他喜乐的有些失态,所以在顿了一顿之后,他便又说道:“愚弟冲幼之际,便曾见圣人领治云韶府,歌舞翻新,声辞动人,至今念念不忘。祖母亦教诲儿郎,闲来深习养性。设邸之后,恳请云韶府一部音声人能够入邸教习。”
讲到这里,他脸上又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略作停顿后才又继续说道:“此日恩亲教我良多,使我胆色有壮。方才途见一优伶,姿色动人、触我心防,本来羞于启齿,但适闻圣人‘有花堪折’雅语,冒昧吐露,恳请惠赐。奴名隐娘,若得在邸调教陪伴,可以消解相思之疾。”
李潼听到这话,两眼顿时惊讶的瞪起来,而不待他开口答话,英国公李重福已经拍案而起,指着他瞪眼怒声道:“竖子敢浪言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