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礼闻言也不反对,举步登堂,抬手拍了拍迎上前来的小妹李幼娘肩膀,笑语道:“诸兄昂然在世,自不容半分心事扰我阿妹。娘娘近来念你,归室收拾细软,稍后随我入苑。”
李幼娘闻言后连忙点头,然后才想起来回望阿姑,太平公主笑容略显僵硬,但还是温声说道:“且如你兄言,去罢。”
待到李幼娘离开,太平公主才又望向李守礼,开口道:“太后有什么心意,着儿郎转达?”
“皇太后陛下着我请姑母入苑相见。”
李守礼也并不入座,站在堂中开口说道。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视线自有几分游移躲避,指着堂外说道:“阿母召我,本不该推辞,但前堂宾客实多,二郎你也有见,能否待我……”
“皇太后陛下知姑母想是人事繁忙,若姑母抽身不暇,着我几言转告。”
对于太平公主的推脱,李守礼不感意外,不待这姑母将借口讲完,便又开口说道:“祖母说,小器不足御大,恃巧恐要成拙。姑母如今凡所享受,已经可称圆满。纵然故事有所失意,但也不是摧残人情的道理……”
“这是阿母说?这是……哈,罢了,我听见了。太后还有没有别的训告,一并道来。”
太平公主眼神本来有几分躲闪,听到这里的时候却忍不住低笑起来,眼神归于笃定,平静的望着李守礼说道。
“祖母还说,圣人所以守业,是有深刻道理。庐陵归或不归,姑母不当染指。若真悖情入深,老妇有力可恃!家贼国贼,俱插标之徒!”
“这、我怎么……我绝无此种心意!”
太平公主听到这话,刚刚恢复镇定的神情陡然一变,更直接从席位上惊立起来,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你祖母闲居遐想,竟然这么、这么……唉,准备车仗,我去见她、我去见她!讲的清楚分明,让她不要再这么度情伤神!”
说话间,太平公主便往堂下行来,望着李守礼说道:“儿郎已是壮成,观人观事,该当有自己的主见!你祖母她、她真的是越发孤僻,竟然如此恶度人事!这番声言,有没有传往西京?慎之远在于外,神都情势不能精知,千万不要妄传邪情,让他误解!”
太平公主是真的有些慌了,以至于都有些语无伦次:“旧年宗家人情飘零,唯我两家还得守望相助。新妇入门,我待较己出还要亲切,我如果真有什么邪计,又怎么会把你表弟使派西京?现今所为,只是伤痛你姑婿哀荣不足……”
“姑母若要入苑,我在外堂等候。”
李守礼自知没有自家三郎那观情入微的眼量,索性惜声不作更多回应。
不多久,太平公主车驾便驶出了尚善坊,与潞王一行直往上阳宫而去,听到车外道左传来各种议论声,一时间她的心情也是更加的糟糕。
她此时不欲往见阿母,除了不敢面对母亲的审视之外,也是自觉神都如今物情沸腾,自己言行举止都影响极大,是需要有所避嫌。
如果此时前往上阳宫拜访母亲,不说外界会如何议论,只怕她四兄李旦心里也要埋下一根刺。
但听到李守礼转达母亲的话语,太平公主自知此行是避免不了。眼下往见或还止于声言训斥,但如果母亲威胁成真,那就真的不好收场。彼此都是心思玲珑之人,西京的三郎如果被完全惊动起来,那个狠货会做出什么,谁都估算不到。
太平公主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但自觉得人情之内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可阿母反应之激烈,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心中这般杂想着,车驾很快就驶入了上阳宫,李幼娘稍作道别后便直往娘娘房氏于苑中住所而去。去年李光顺纳妃一事,太后亲自过问,房太妃入宫谢恩,婆媳关系因此有所缓和,自此房太妃便也住在了上阳宫里。
行至皇太后寝居之外,太平公主稍作顿足,举起锦帕用力揉了揉眼窝,然后便捂嘴啜泣,泪眼婆娑的行入殿堂。
大殿里,武则天侧卧寝席中,正闭眼假寐,及至上官婉儿入前禀告公主已经登殿,她微微颔首,还未及睁开眼,耳边已经传来自己女儿的悲哭声:“是打是杀,此身已经具此!生在这样门庭,我是该要认命,此生只作阿母手底一玩物,罪在用力解脱……”
“收起那厌声吧,你这一身血肉,出我怀抱之内。如果真的全无恤念,我会着潞王招你?”
武则天自席中缓缓坐正,垂眼望向仍自啜泣不止的太平公主,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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