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京长安因朝廷遣使催讨事宜而群情沸腾的时候,神都洛阳朝野之间同样不甚平静。毕竟两京之间驿路通达,真要有什么重要的声讯,快马驰驿传递不需旬日。
不同于西京的民情风潮是在行台会议后自内而外的爆发起来,神都朝廷对此反应相对就要迟钝一些,相关资讯首先是在市井坊间传开,酝酿到一定程度后才得以蔓延到朝中。
倒也不是说朝廷百官对时事有欠敏感,关键还在于眼下的神都朝廷仍沉浸在刚刚过去不久的铨选与科举的才选余韵中。
过去一年本就是大选之年,而且也是当今皇帝亲政且亲自执掌大权后所进行的才选,对于神都朝廷而言自然就有着深刻的意义。不仅仅只是择才充位,更在于新的朝情秩序由此而始。
所以整个朝堂中,诸朝士心神大半牵涉于此,对于别的方面关注度便不够高。今年的铨选,强臣李昭德被贬出朝堂,与陕西雍王有所关联的许多朝士遭到了清洗,更重要的是在铨选前夕皇太后突然的异动使得整个朝廷都警惕有加,更有一批从武周朝延续至今的臣员再遭贬谪。
铨选所选择的仅仅只是中下级的官僚,但是对于五品以上朝位半空的局面无从改善。至于科举,所选拔的仅仅只是一些预备役士人,即便是考选得中,也不会即刻解褐授职,需要起码等到今年的铨选才能正式补充进官员队伍中来。
所以尽管选举大礼过去多日,但是朝堂情势并没有从选士这一热点上转移开,仍是群臣争进、各谋势位的一个氛围。
今上幽居年久,老实说外朝臣僚对之都不乏陌生,虽然有了将李昭德、魏元忠等远贬的手笔,但这也都是君心之内的正常操作,于此仍然难窥圣意几重。皇帝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才士,又属意什么样的政治主张,朝士们仍然处于一个摸索阶段。
催缴陕西道去年秋赋,正是在这样一个氛围下被一部分人所提出来。其本意也并不在于究竟能在陕西道讨要到多少钱粮,背后仍然是针对势位进行的竞争。
也正因此,尽管朝廷往西京长安派出了一路使臣,但朝中也并没有密切的跟随关注事态进展,竟然集中在一些显要位置的竞争上。
当相关的资讯舆情自野间蔓延到朝中的时候,已经渐有难以控制的趋势。
神都洛阳作为朝廷中枢所在,凡所议论自以宗法朝纲为先。因此在西京有关资讯传来的时候,舆情首先关注的就是雍王愈见狂悖,竟然妄以家私取代陕西诸州贡赋,莫非其人已经将陕西之土视为私领?
所以神都舆情首先兴起的就是对雍王这一行为的口诛笔伐,这也显示出神都作为朝廷中枢所在,朝廷仍然具有极大的号召力与掌控力。
但这样的众口一声并没有维持太久随着从西京传来的资讯越来越翔实舆情也逐渐发生了分裂。
比如说神都革命之后,朝廷竟无颗粒使于陕西无结物恩唯是权授,致使如今陕西道大行台既成尾大不掉同时又怨望朝廷,这当然是执政宰相的责任!
所以很快的针对宰相的批评瞬间便压过了针对雍王的声讨。毕竟选举大典刚刚结束不久那些落第失意的士人们虽然往关中西京分流了一部分,但其中绝大多数自然还是逗留于洛阳。
落选之人能有几个心态平和?此前尽管失意,或还止于自怨自艾,没有在选试中做到好的发挥。
可得知西京事情后才发现原来他妈的这群宰相们本身也是马马虎虎执政过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疏忽漏洞,就你们这执政水平,也配丈量老子们的才器大小?
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归罪旁人总比责怪自己要轻松得多,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在针对陕西道大行台的问题上,朝廷此前的做法的的确确是有失当。你觉得老子们不行直接断了老子们前程,老子们觉得你不行骂几句又怎样?
相对于长安舆情还仅仅只是比较单纯的为雍王叫屈或者说同仇敌忾,神都这里的人心情势无疑要复杂得多。大选之年本就需要慎之又慎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让士情可以尽情抨击当朝大员所激发的热情之高可想而知。
所以很快的,神都这里的舆情氛围就歪楼了,不再止于议论陕西事务,而是直接抨议宰执水平,乃至于延伸到对于今次选举的公正性的质疑!
人人私欲不同,各自尽情发泄,所造成的混乱局面可想而知。随着舆情发酵,在三月下旬的某一天,突然便有十几名已经通过吏部铨选而授给官职的选人直聚天津桥南,当众将其告身敕命焚烧,到手的官职弃之不要,只为控诉朝廷选士不公!
也正是这一事件,终于让朝廷意识到舆情已经变得有些危险,开始做出应对,即刻抓捕这十几名焚烧告身的官员,仔细案查之后,才搞明白这十几人虽然通过了铨选,但却只是下才的评价,所授也都是偏远州县,明显不愿赴任,所以才纠集起来,以此哗众取宠,希望谋求美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