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到雍王对于战前那场小纠纷的处理,直至其余诸将退出之后,黑齿常之又忍不住感慨道:“殿下策御有术,不失情义、不没法度,兼于仁威,朝廷大事相任,确是得人。”
李潼闻言后则叹息一声,不乏感慨道:“诸将或任性使气,但察其精忠报国的杀敌之心,则未可称恶,不忍严令勒之,恐伤志气。但若不问,又怕骄纵难收。所以小惩大诫,盼能各有所得。”
他之所以如此处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考虑到朝廷对于陇边此胜的犒奖问题。
于青海重创吐蕃人马,不独只是长安幕府因此受益,对于整个大唐社稷而言,也是一桩大喜。但如果考虑到当下时局的具体情势,这件事对朝廷而言就未必尽是好处了。
起码长安幕府因此威名大噪,这对于朝中一些有意限制雍王的人而言,将会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李潼近日也略有设想,觉得朝廷对此处理大概会有两种策略。
第一种就是专门针对雍王,对雍王大加殊荣犒奖,乃至于直接将雍王召回朝中,尊位待之。但是对陇边建功的众将士们的犒奖,则就敷衍应之,不会过分的隆重。
如此一来,既能打断李潼分陕而治的局面、收其事权,让他不能再继续经营私己的势力。
而对陇边功士的薄待,则就可以引导这些人觉得雍王只是在用他们的奋斗为自己谋求功名、尊荣,削减他们心里对雍王的敬仰。即便来年边士入朝,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怕也不会选择向雍王靠拢。
第二种则就是淡化雍王在这场战事中的作为与存在感,仅仅只是重点褒扬陇右的将士们,通过朝廷的恩赏让这些边士们认清主次,不要忽略了洛阳朝廷的正统性。
或许还有其他情况是李潼所料未及的,但只要朝廷不能容忍长安幕府长期的存在,那么对于青海这一场战功就绝对不会正常处理,肯定是会有一些手段的。
陇边好不容易得此壮胜,李潼当然不愿意因为他与朝廷之间一些暗斗纷争而影响到朝廷正常的赏格封授,使义士热血寒凉。
而且有鉴于朝廷目下的财政形势,怕也很难有大手笔的钱粮犒赏,即便做出一些实物激励,应该也会让长安幕府进行筹措。
李潼如此处理众将触犯军令,同时也是在降低他们对朝廷封赏的期待感。如果朝廷犒奖过于刻薄,他愿意承担这样一个恶名,让边士们不要因为朝廷的犒奖态度而影响到整体对杀敌报国的热情。
如果朝廷只是大开空头支票,却将筹措赏物的压力转嫁给长安幕府,有这样的前计打底,也可以避免长安幕府骤然承担太大的钱物压力。
至于他自己究竟是归朝还是继续留守长安、分陕而治,这不是洛阳朝廷能够决定的。
有关这一盘算计,李潼并没有向黑齿常之透露,这本也不是便将应该考虑的问题。略过此事之后,便又讲起了对于海东占领区域的经营问题。
王孝杰米栅这一场胜利,让唐军直接向赤岭以西拓地两千多里。
黑齿常之所率追击人马在王孝杰米栅外的郊野正面战胜吐蕃人马后,继续向前追击,一直将蕃军追杀到了大非川中段,当吐蕃精锐人马已经渐有重新集结之势的时候,才停止了追击的步伐。
除非吐蕃再次集结大部人马重新杀回,大非川以东的青海地区已经被唐军所实际占领。而且在收军之前,黑齿常之还在大非川西南侧的渴波谷留驻了一部人马以防控此境。
渴波谷位于青海的西南方位,是黄河上游的一处重要山隘,也是从青海进入黄河九曲地区的重要通道。
历史上中宗朝以后,吐蕃逐步渗透、侵占了黄河九曲之地,曾于彼境筑有大莫门城,一直到了开元年间,唐军与吐蕃大战渴波谷,拔起大莫门城,这才逐步瓦解了吐蕃对于九曲之地的控制,之后又经过多年奋战,才将九曲之地彻底收回。
现在唐军前路已经控制住了渴波谷,这意味着提前封锁了吐蕃进入九曲之地的通道,这也是青海此战的战果之一。
可是对于是否长期驻守渴波谷,黑齿常之仍然心存几分迟疑:“蕃国此战虽然大败,但所损多是其附庸部族,其本部真正战没者并不多,因其马力充盈,多弃器杖而走。钦陵之力虽有折、但未尽,一旦疲敝稍缓,必再生争强之念。
我大唐将士自不惧战,但渴波谷所在离境将近两千里,且大非川地势开阔、颇利蕃军离合远袭,一旦远师重设,失于策应,恐劳民伤财、不足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