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讲到这里,抬眼望着大王并说道:“殿下势位崇高,所思所劳都是国计大事,绝不可因此财物短利轻损名誉。钱财滥积、无益于人,如果因为贪吝于此而惹杂情滋扰于殿下,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李潼听到这话微微动容,望着杨丽点头道:“辛苦娘子了。”
改变新潭的漕运仅仅只是整个漕运改革的小环节,最开始朝廷包括李潼在内,对此也都没有什么足够的重视。所以最初负责此事主要是由都水监牵头联络相关各司腾空仓邸,具体的租售则由北市监负责。
可是没想到神都商户们对此如此热情,为了能够在新潭周边抢占一处邸铺,大笔钱财争相竞购。
眼见钱财流水一般的涌入进来,北市监也被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奏朝廷,因为所涉钱款实在惊人,这件事竟然直接被捅上了政事堂。
眼下朝廷财政已经到了非常困难的程度,突然一笔如此可观的钱财入库,而且一旦细致经营,还有可能会作倍增,自然令群臣侧目。
武周朝臣们可素来没有不与商贾论利的臭矫情,各司所置公廨本钱便是一个明证。
意识到这当中巨大惠利可供挖掘,政事堂对于这件事便也给予了极大的重视,很快就调整策略,由南省户部地官领衔主持,尚方监、都水监、司农寺等诸司配合,直接向政事堂汇报。
朝廷如此重视此事,许多细节也就难免会被披露出来。杨丽先人一步以低价抢买到这么多的邸铺,是很难长久瞒下来的。一旦被人借题发挥,少不了会有许多人事上的纠纷。
而且武三思进入政事堂后,也一直在操作让其同族武嗣宗继任狄仁杰空出来的地官侍郎职位,以期染指漕运改革所带来的惊人巨利。
在这样的形势下,李潼也要有所谨慎,不让人抓到具体的把柄。杨丽有这样的觉悟,并不意味的贪图财利,肯主动补齐差价,也让李潼颇感欣慰。
杨丽又提笔在图纸上点了两个朱点,继续说道:“这两处邸铺,已经补全差价,文契无可指摘。妾稍后便让人将文契送入邸中,殿下可以分赠王妃并孺人家宅。”
“这大可不必,她们几家各有自立谋生的手段,也不需横财殊加。”
李潼闻言后连忙摆手道,他虽然品德不高,但也并不是全无节操,见杨丽为操劳这些事务,已经大有清瘦,更不忍心夺产赠人。
“妾并不是恃财骄人,也知这两家人物出众,无患不立。但神都繁华,享之不易,起居用好,这是人之常情。殿下如今势位正隆,两家子弟享有亲友近昵,未必人人能够笃守清朴。与其放任不理,不如优渥酬赠,量用多少,各有分寸,只是让他们不要有享用不继的忧愁。殿下也能更加专注于事,不受闲情的滋扰。”
杨丽讲到这里,又低头沉声道:“妾执掌家事以来,托于殿下庇护,家业日有进益,可称无愧亲徒。如今也是为自身打算,与其徒守物用,不如趁此从容,换得真情。妾于殿下,无私无隐,只盼殿下能够恩许,让妾能循情更近,不至于无地可容!”
李潼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是感触大生,抬手覆在杨丽白皙的手背上,低声道:“娘子是世道中罕见的英雌,我则只是一个权势之内的迷徒,能得娘子倾心,能无荣幸感激?身世的高低,只是世道俗人的闲计。但如果深查真心,我才是高攀了娘子。只要娘子不嫌弃我这个浊质的权徒,身之所在,不离不弃!”
杨丽听到这里,俏目泛起泪花:“言出于殿下,妾便深信不疑!我是人间罕见的伟娘子,一副真心贵比珠玉,千金可得,此心难求,既然轻掷于殿下,盼殿下能珍守勿失!”
渐渐地,两人便依偎到了一起。
突然窗边人影闪过,走廊里李葛看到前面的杨显宗蓦地转身往后退,不免有些不解,大声问道:“二郎要去哪里?难道郎主不在阁中?可楼外护卫明明是说……”
杨显宗闻言后便瞪了李葛一眼,正待顿足呵斥,房门前已经闪出了杨丽的身影,指着二人道:“殿下着你等入见。”
“阿妹,我可没有……是李大他!”
杨显宗连忙入前,一脸生硬的微笑,却只是换来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