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也不是一拍脑门就作此轻率决定,在看到平康伎当街戏舞欢迎他的时候,心里已经意识到西京城中正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对武攸宜心存不满,乐见其人倒霉。
得出这个结论也很简单,那些平康伎们身在娼门、笑脸迎人,虽然惯是常态,但是谋生于风月地,谁又能一直保持率真无暇?
她们言则是喜爱推崇少王才趣,李潼对此倒不怀疑。但如果说真要凭此就能让这些平康伎大举出动,当街戏闹,那就有点夸张了。
娼门有情、无情且不论,武周代唐之后,李氏宗王处境尴尬这是眼见的事实。如果没有更大的驱动力,那些娼门女子怎么可能如此不惜身的当街招摇,硬与少王攀扯关系?
而能够驱动这些娼门女子的,李潼能够想到最大可能就是那些关陇勋贵们。按照眼下的态势来说,如今的长安城既不是姓武的,也不是姓李的,而是这些关陇勋贵豪强们的。
倒不是说他们有足够的底蕴和能量,可以割据一方,而是讲到实际入微的影响与渗透,如今的武家还是李家都比不上这些关陇勋贵们。当然这些不足为虑,不过一群仗恃余荫的家伙,本身就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这些人不满于武攸宜在长安城中作威作福,所以默许或者说暗里推动平康伎们做这种戏闹,把刚刚除服归京的少王托起来,让李潼一家和武攸宜搞点冲突,他们则在旁边看看戏、捡捡漏。
这种隐在幕后、遥作操控的做法,实在太符合那些所谓世家的惜身作风了。他们默许子弟从游少王,撺掇平康伎戏舞迎接,就算事情搞大了,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反而还可以借此顾望形势,分头下注。
对于这一类做法,李潼谈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最起码这件事说明,在如今西京一些时流人家眼中,他这个少王,是能够与武家新贵稍作抗衡的。
所谓人望,本也不是我一定要掏心掏肺对你好,而是与你互动,我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或名或利,小到谋家,大到谋国。
如果李潼连这种层次的利用都讨厌,未来怎么让人支持他作更大图谋?就算有反感,也不好表现出来,大不了真正得势之后再弄他们就是,一群躲在阴影里苟延残喘的家伙而已。
过河拆桥,我太爷爷就在玩,我爷爷、奶奶玩的更狠。长孙无忌到死只怕都不敢相信,那个旧年柔弱温顺的小稚奴居然真的是要弄死他!
当然,眼下想这些就太长远了,反正李潼借此是能够确定,眼下的武攸宜在西京城里是真的不得人心,或许还没到天怒人怨的程度,但如果他倒霉了,肯定会有很多人暗戳戳的高兴。
“关陇各家,隐怨攸宜。其家门生祸,人所乐见。得手之后,只要离开西京范围,攸宜耳不能闻,目不能视,纵有精卒在手,不知使用何方。”
李潼将当中利弊权衡向刘幽求小作陈述,刘幽求听完后,也是目露异彩,并提议道:“若是如此,赴陇敢战士不妨也稍作停顿,佯游京西,待到京邑之内得手之后便招摇西去,也能更加迷人耳目。”
这个方法,李潼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洗劫攸宜家宅,只是一桩闲情小事,但若将耳目西引,或会让人错以为陇边不靖,干扰收复四镇国计,贪小误大不可取。况且敢战士不习陇边气候,趁着春夏之交早日前往,未来也能更多几分生机。”
赴陇的敢战士是为了熟悉高原气候、登上河源作战,越早熟悉气候也能越从容。李潼准备发动的时间则是在五月中旬的曲江雅会期间,让敢战士浪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作掩护,李潼还是不放心。
“眼下尚有月余,诸计细则都可从容布置。眼下先是熟悉京外诸路径,以求出入从容。若真风险难卜,那也不必强求。”
对于手中这支敢战士力量,李潼可是极为看重,必要的历练自然难免,包括潜入西京作案也是熟悉城邑作战的一场演练,但也绝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就将这些珍贵尚义的卒力驱入死地。
眼下他刚刚抵达西京城,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策划。虽然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但实际执行中各种危困也需要考虑到。
特别是在一个特定时间点里废掉武攸宜骑兵的机动力,以给敢战士争取更多的逃脱时间,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他也不会贸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