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河东王已经被骑士们围堵起来,武攸宜嘴角挂着冷笑,翻身下马扶剑上前,待到李潼身前数尺更有几分狰狞道:“蚁徒群情若能护你,天下大势何至于翻转如今?你丧服新解便走入西京,流连风月,操弄人心,此中诸恶,我必具表细陈,你就安在西京刑狱等待神都决令吧!”
李潼听到这满满恶意的话语,便笑了起来:“所谓色厉内荏,正是足下此态。你不敢将我押系神都,只恐圣皇见我之后,复怜亲义。我是圣皇心意恩念的佳孙,自有窥度君心入微的禀赋,让你们警惕敬畏,所以才要觅机加害,不愿见别个专宠在前。”
武攸宜听到这话,脸色便有几分不自然,嘴角微微一颤,然后才冷笑道:“随你怎么说,你若能活过此番刑劫,再来自夸能窥意专宠也不迟。”
“这一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不妨言在事前。否则足下眼中我是何等痴愚之类,竟肯主动投入罗网?武将军具表走送之后,且不说我命途如何,你如果还能安在西京留守职上,一命赠你又有何惜!”
武攸宜闻言后,脸色又变了一变:“死禽喙硬,还作狂言!无论后事如何,如今我是直堂上官,你是阶下刑囚,且自安慰罢,我是无暇与你闲谈。”
说完后,他便往后走去,摆手道:“且将少王收押,并驱散在街徒众,敢有抗令者,杀!”
此前他还犹豫滥杀一通或会引发严重后果,可是现在河东王故作聪明的自投罗网,拿下这个关键人物,就算再造杀戮,也只会更增少王罪实,自然顾忌大消。而且在他看来,这些西京坊徒们也未必有多少人愿意抛撒性命的追从少王。
“大周国业,崩在足下一言之中。武将军若不此际杀我,命赴黄泉或还要先行于我。非是危言,只在眼前!”
李潼垂手安立,望着武攸宜背影笑语说道。
武攸宜本来已经打算无论少王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可是听到这话后仍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继而侧首冷视少王。
李潼这会儿手心里也是捏住一把冷汗,脸上却仍镇定如常:“偌大天下,不容二三姓氏?足下即便杀我,嗣业不能稳固你家,圣皇旧宠,深刻当年,名号宝雨,眷固此身。今日足下所为,一者凉薄毕露,士心大伤,二者干扰国计,关陇不平,无复再言夺回安西。武氏群英广立,岂惜足下一人?捉刀之人,必受反杀,勿谓言之不预!”
“竖子还敢吓我!”
如果说刚才武攸宜停下脚步只是心存几分好奇,可是在听少王讲完这些后,脸色已经是陡然一变,复又快步行回少王身前,低声怒吼道。
李潼侧开脸避过武攸宜喷涌的唾沫星子,并继续笑道:“社稷革命,天地变色,人事或不复当初,但能杀我者,不是足下。况足下不妨自问,与我可有势不两立之仇?损我一人,益你几分?不过是抽刀在前,自有人持械于后,身前挥刀,背后遭戮,害我一命,绝你退路!”
讲到这里,他又叹息一声:“若因血脉为仇,则尊府儿郎几人,异年能为他人所容?”
武攸宜听到这里,脸色不免更显扭曲,因为这恰恰说中了他的一桩心事,他的妻子李氏乃旧年惨遭杀害的霍王李元轨的孙女。如今他因为河东王一家乃是唐家帝宗别枝而杀害,言则杜渐防微,那么未来,这种遭遇会不会降临到他的儿女们头上?
而且河东王几句发问,也直入他的肺腑,让他不能淡然。他只道抓住了少王的把柄,可以将这一家人往死里摆弄,可是就算弄死了这一家人,又能给局势带来怎样显而易见的转变?
更重要的是,无论这风险有几分可能成真,他又有没有必要去冒这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