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儿蠢儿,张眼看看这是何等门邸!要能长立此中,还用可惜半车柴炭!”
听到小儿子这话,田大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敲打儿子脑壳,待见左近奴婢张望过来,才按压下怒火拧住儿子耳朵,跺脚低声道:“没有精明,那就不要爱惜气力,手脚勤快些,多听差遣!家门光耀,就在你们身上,若是愚笨懒惰被逐出来,休怪阿耶持刀给你剜出几个心窍!”
说完后,他便示意两个儿子站在原地等待安排,自己则匆匆离开王邸。
被父亲凶言所慑,田大生两个儿子乖乖立在廊下,又等了一会儿,杨思勖才从中堂转出,一指二人说道:“你们两个识不识字?不识没关系,随我去对面王府,自有学官长教习算经,苦学一个月,能学成那就做书吏,学不成就做苦役。执笔还是掌犁,各凭本领。”
两人看到杨思勖如此高大,心中多少有些畏惧,那个年长些、二十出头的田氏子壮着胆子说道:“回告府君,我兄弟久在南市作业,能识算缗,不懂掌犁。”
被人称作府君,杨思勖哈哈大笑,还是摆手道:“不要胡乱称谓,日后再见邸中传告之人,可称大使、舍人,见你两个眉眼敦厚,往后见我,直呼九公、九兄都可。随我来吧,府中算术,是大王案编传授,不同你们坊野俗学,用心学业,往后府士充盈,你们都是先达的老人,大有主君宠眷可恃。”
田家二子能在南市货业,自然也有灵活眼色,听到杨思勖这么说,一口一个九兄叫得热络,跟随前往王府去了。
田大生离开河东王邸后,先回曲里家中,对家人小作安抚并叮嘱他们不可将贵人家邸所见浪言于外,然后带上一名家仆,乘驴出坊直往城北行去。
神都北城清化坊,诸渠并汇于左近,东隔一坊便是北市,地位优良,乃是神都百数坊中繁华翘楚所在。又因坊依皇宫东城,且距仓城不远,多禁卫驻居,甚至金吾卫还在此专设官署,不少禁卫将士也都在此置业定居。
田大生入坊之后,转入一所依傍渠水的邸店,这一座店面积并不大,一半仓舍、一半客舍。田大生入此之后,便有店中仆佣将其驴骑牵走饲食,他也被引入其中一间客舍。
清化坊寸土寸金,客舍面积并不大,横陈一具简榻,余地只容得下两张胡床。田大生坐定未久,便有邸店主人快步行来,是一个年近四十虬髯壮汉,入舍后便问田大生:“阿兄要见四郎?”
田大生点点头,并叮嘱道:“尽快!”
壮汉点头退去,田大生在客舍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有一个身穿素麻短褐的年轻人阔步行入进来,正是北衙禁军百骑的郭达。
“阿叔已经入见?”
郭达入房后,回手关紧了房门,然后便有些紧张的问向田大生,待见对方点头,他长吐出一口气,顺势坐在了对面胡床,扶膝说道:“幸亏阿叔行事快速,再晚一步便见不到我,午间刚受军令,百骑夜中要加番入卫,再出宫禁不知还要几日。”
见郭达一脸庆幸状,田大生又想起不久前王邸经历,忍不住说道:“四郎,贵人思虑慎重,咱们这些草野鄙人怕是不能投合心意。今日虽有见,那位大王反应却不是你我推断几种……”
他皱着眉,将此前河东王所言细细转述一遍,又望着郭达说道:“我知四郎报仇心切,也愿助你成事,但细忖大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如此犯险……”
郭达听完后,默然良久,然后离开座椅跪在田大生面前,凝声道:“阿叔因我催促,轻率犯险,我深知实在对不住你。诸多隐细,此前不便诉于阿叔,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多说无益。此前若非这位大王传书劝善,如今我只怕……”
“阿叔能入王邸且为大王见容,可见这位大王真的是、真的是值得咱们坊野匹夫托付性命。请阿叔归告大王,我催促阿叔求见,不是行事孟浪、忍耐欠缺,我是恐怕大王为奸邪所害……”
“怎么回事?”
田大生闻言后,脸色幡然一变。
“早前禁中,大王良言寄我,我是深有感激,意作回报。之后细细打听,才知当年谋害大王先父者,竟是左金吾卫丘神勣!之前追踪周兴踪迹,见其出入坊内丘某家邸频繁,且周兴狗贼仇人众多,出入行止多有金吾卫仗身护从,让人不能行刺。诸事细忖,我怕丘神勣为绝除后患,要勾结周兴构陷大王……”
“还有这些隐细?”
田大生闻言后惊讶的瞪大眼,他一个坊中小吏,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上层勾心斗角。
郭达叹息一声:“诸多细则,不能详述。但请阿叔一定转告大王,我绝非家仇迷眼才捏造谎言,是真的心存赤诚,想为大王尽力献命,并除二贼!大王出阁立邸,怕是暗存杀机,即便大王不肯信我赤诚,但也请一定不要忽略示警,尽快联结强援,免为奸邪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