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男虽从未见过唐皇李世民,但他见过李恪,他记得那时的李恪年仅八岁,可就是这样一个年仅八岁的质子站在突厥的汗帐中,面对这满帐的突厥权贵,却能淡定自若,应对从容,着实叫他讶异万分。
见子而知其父,李恪尚且如此,那个远在长安的唐皇李世民又该是何等英雄人物,夷男想着,都不禁后背生寒。而夷男在漠北称王数载,但一直未敢主动南下寻衅大唐,也正是因此。
夷男得国不易,他不想也不敢做第二个颉利。
面对拔灼的狂妄,夷男一言不发,而此时在帐下坐着的大度设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屑。
他既是不屑拔灼的狂妄,更是不屑夷男的软弱。
拔灼所见短浅,竟说出驱兵十万,便敢踏破长安的妄言,自诩知兵的大度设自然不屑,而对于偏安漠北,对大唐之威战战兢兢的夷男,大度设也同样不敢苟同。
在大度设看来,大唐固然强盛,但薛延陀也不在其下,大唐所仗者,无非坚城而已,唐军拒守城中,薛延陀又多是骑卒,攻城自然不利,想要南下攻唐非是易事,大度设虽与李恪不和,但也知道,拔灼口中所谓生擒李世民和李恪的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全无可能。
但大度设却坚信一点,那就薛延陀儿郎善骑射,战力无双。草原开阔,除开一座定襄城,再无坚城可守,若是在大漠交战,唐军必非薛延陀的对手,这也是为何大度设敢数次自作主张,兵临诺真水围猎的缘故。
大度设起身道:“启禀父汗,我以为此事干系重大,事关我薛延陀生死存亡,父汗不得不重。”
大度设镇守浚稽山,而浚稽山又和漠南以诺真水相接,故而大度设对漠南的情况也最是熟悉,他的话不同于年少的拔灼,夷男不得不多重几分。
夷男问道:“阿史那思摩所率不过突厥残部,何以关系薛延陀生死存亡?”
大度设回道:“唐皇野心勃勃,早欲全拒大漠为己有。唐皇此举,看似不过遣阿史那思摩北上,实则却是在试探父汗,若是父汗容忍此举,就此不问,唐皇必会以我薛延陀可欺,择机北上。今日唐皇出兵漠南,来日可就要取郁督军山了。”
大度设的话,正说进了夷男可汗的心中,他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一个阿史那思摩不成气候,他怕的是李世民的野心。
夷男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大度设不假思索地回道:“阿史那思摩率众北上,虽说有二十万众,但其中有牧民十余万,能战之士不过五六万,绝非我薛延陀的对手。唐皇在试探父汗,父汗何不也试探试探唐皇,起兵先攻阿史那思摩,看看唐皇对阿史那思摩,对我薛延陀的态度究竟如何。”
李世民确有借阿史那思摩试探薛延陀的意思,但大度设的意思很清楚,他欲先攻立足未稳的阿史那思摩,看看李世民对薛延陀和突厥之间的纷争所持态度究竟为何?
眼下已别无他法,大度设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夷男斟酌了半晌,终于道:“便依你的意思先办吧,但你切记一点,薛延陀大军只在诺真水一带,且不可过了白道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