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知今日之举是为何意?”岑文本担心李恪年幼,不知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于是提醒道。
李恪自然知道岑文本的意思,亲王不比太子,亲王虽可以学从多人,但业师却只能有一人,今日李恪若是拜了岑文本为师,改日便不能再拜旁人了。
当然李恪拜岑文本为师,绝不会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这世上,哪怕是岑文本自己在内,也没有任何人比李恪更了解岑文本的才干。
岑文本虽大器晚成,却有王佐之才,善摩帝王心思,可比汉之子房、陈平。
李恪毫不犹豫地回道:“李恪虽幼,却也之尊师之礼,李恪拜师后自当执弟子礼,侍奉师长,三十年如一日。”
岑文本听了李恪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先前对李恪的判断了。
莫非李恪当真并无野心?他若有帝王之志,为何要与官卑职微的自己绑在一起?自己又能给他什么?
岑文本直白地问道:“未问殿下之志?”
李恪顿了顿,看了看四周,见四周并无旁人,于是在脑海中思虑了片刻,朗声回道:“李恪身怀两朝帝血,自当循父皇之志,治国平天下。”
治国平天下!
岑文本听了李恪的话,心中一阵震动。
曾几何时,岑文本年少时也曾如李恪这般逸兴遄飞,但随着他出仕萧铣,却为萧家宗亲所不容,接着又随萧铣一同降唐,几经波折,如今不过一个秘书郎,他的性格已经渐渐内敛、低调,不复少年时那般张扬。
今日李恪所言,倒也叫他想起了自己往昔的模样。
岑文本对李恪道:“前路坎坷,荆棘难行,殿下所选之路并不好走,殿下可曾想清楚了?”
李恪断然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岑文本看着面容虽稚嫩,面色却坚定如山的李恪,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朝中权贵无数,殿下为何偏偏选我?”
岑文本那日虽未身临光天殿,但也知道,那日光天殿中尽是朝中重臣,里面随便挑出一人,都比岑文本官职要高,人脉要广,李恪为何偏偏选了与他只有数面之缘,而且官卑职微的岑文本?
李恪回道:“李恪随与岑师只有数面之缘,但对岑师才学却极为推崇。在李恪眼中,岑师一生所学不在房杜之下。望岑师不以李恪愚钝,收录门墙,每日得聆教诲。”
房玄龄、杜如晦,一个是中书令,一个是兵部尚书,在时人眼中,这两人才略犹在长孙无忌之上,李恪拿房杜与岑文本相较,已经算是极高的赞誉了。
岑文本听了李恪的话,心头竟也不禁一动。
岑文本出自南阳岑氏江陵房,南阳岑氏为山南门阀,起于东汉初,其祖乃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舞阴侯岑彭,其祖父乃西梁吏部尚书岑善方。
岑文本可谓家学渊源,自幼便聪慧敏捷,在南阳一代颇有贤名,以文才显于州郡。
他少年出仕,曾事梁帝萧铣,而后又随萧铣降唐,官拜荆州别驾,助李孝恭安定山南。区区数年,山南道能有如此局面,离不得岑文本之功。
论文名和地方政绩,岑文本均为上上选,可岑文本的仕途却不顺利,此番入京,也只是官拜从一个并无实权的秘书郎。
原因无他,只因岑文本是江南世家子弟,在长安又毫无半点根基,为关陇门阀所不容。
文人向来有傲骨,岑文本自然也不例外,岑文本自觉文才政略不输于人,又岂会甘愿与秘书省的那些枯燥的藏书度过余生。
可如今长安政局六成握于关陇贵族手中,三成在山东门阀,而江南世家子弟在朝中为官者少之又少,岑文本作为江南世家子弟想要出头,何其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