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印证了那句话: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而有的人生来只是牛马。
王溥骤然登上了高位,却也没被权力冲昏了头脑,他虽然为官的能力不太行,搞权力斗争也全然是个外行,但在父亲王祚这位老油条的悉心教导下至少还有自知之明。
进入政事堂后,王溥一切唯首相范质是瞻,凡是范质提出的政策他永远都是支持,闭口不提反对。
而且王溥也从不拉帮结派,只与一些文人骚客有浅尝辄止的交集。
每逢空闲,王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家里倒腾史书,这几年他编纂了厚重的《唐会要》,如今又在琢磨自后梁以来的《五代会要》。
所谓会要,就是将一朝的制度典籍、风俗民情编纂成册,算不得正史,也不是野史,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地位,多用于弥补正史的不足。
因为整日埋头钻研史书,王溥也得了个史书相公的诨名。
在王溥眼里,每日去政事堂当差是最最无聊的事情,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范质审理后的奏折上签字,仅此而已。
唯有浩如烟海的史书能给王溥足够的安慰。
这么一位史书相公被郭荣强行安上了侦破枢密使遇刺案这样的重任,自然是心里惶惶然全无主意。
偏偏王溥的父亲兼智囊兼引路人王祚此刻正在郑州当团练使,给不了王溥指导。
好在范质及时伸出了援手,六神无主的王溥自然要死命抓紧。
王溥思忖再三,觉得怎么想都不对,老老实实回答道:“下官不知,还请范相公不吝指教。”
范质也不含糊,一语道破天机:“说来其实简单,圣上之所以不让你调用军巡院与御史台,是因为压根就没想着让你破案,即使加上个开封府也无甚作用,在王枢相遇刺的当下,开封府必会遭到清洗,这也是圣上调昝居润入开封府的目的。”
之所以范质会如此耐心地为王溥解疑,实在是像王溥这么好使唤的副手太过难得。
范质需要维持政事堂目前的局面,他一个人总览大权就好,他需要王溥占住三相的位置。
“圣上不想让我破案?”王溥惊了,不由张大了嘴。
旋即,仲秋深夜的寒风就灌了王溥一嘴,他忍不住连呛数声,很是狼狈。
这鬼天气,怪冻人的......王溥只恨今晚出门匆忙,没在官袍里加件里衣。
范质脚下步履稳健,嘴上话音沉稳:“不错,依我之见,你接下来就装作为查案而奔波的忙碌样子即可,这查案最好是点到为止,不要深究。”
对于范质的解释,王溥深信不疑,但他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时没转过弯来,疑惑地问道:“可以圣上与王枢相的关系,圣上这么做是何目的?”
“你觉得,是谁刺杀了王枢相?”范质依然没有正面作答。
王溥略作沉吟,逐渐体会了其中深意,若有所思地说道:“不出意外,应该是军中人士,文官里对王枢相有意见的不少,但应当不会有人行此下策。”
范质不再看王溥,而是仰头望向深沉漆黑的夜空:“来年伊始,我朝就将再动刀兵,或许是西南,也或许是北面,但不论与何方开战,这禁军都不能再出乱子,圣上这是投鼠忌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