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二年九月结束,其后却并非十月。
此时一月只有二十九天,因此每隔两到三年,就会多出一个闰月来。
按照历法,显德二年九月之后是闰月,其后才是十月。
闰月初一的傍晚,开封得胜桥旁,新开业不久的“陈家南食”二楼,李延庆与吕端临窗而坐。
这陈家南食店的店主,从吴越国千里迢迢赴开封开店,烧得一手好鱼,营业不过半月,就在开封城里打出了名头。
开封本地厨师甚少有擅长烹饪河鲜的,李延庆已经有一年多没能吃到合口的鱼肉。
此番听闻打南边吴越国来了个擅长烹鱼的厨师,作为老餮,李延庆当然是闻风而动。
正好在家里闷了小半个月,李延庆也想出来透透气,他一贯主张劳逸结合的学习方法。
李延庆顺带还叫上了吕端和司徒毓,不过司徒毓借口要闭门学习,婉拒了李延庆的邀约。
望着“行菜”,也就是店小二端上的一盘烧草鱼,李延庆强忍住提起筷子的冲动:“要是知道这陈家南食的烧鱼如此喷香诱人,司徒三郎恐怕肠子都会悔青。”
眼前这条一尺长的草鱼经过了炸制,鱼皮表面金黄酥脆,鱼身浇有深黄色的粘稠酱汁,盘中点缀着几片翠绿的黄瓜。
李延庆穿越前是吃过正宗西湖糖醋鱼的,闻着味道,就晓得眼前这盘烧鱼离糖醋鱼还有那么点距离,但已经有了八分糖醋鱼的神韵,光是瞅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吕端早已口中生津,点头附和:“我此生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诱人的烧鱼,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吴越国的人竟如此善于烹鱼么?”
“吴越国水网密布,渔产之丰富,可不是我们中原能够比拟的,当地人自然更善于烹鱼。”科普一番,李延庆提起筷子:“要不我们先尝尝?”
虽然点的其它菜肴还未呈上来,李延庆却已有些忍不住了。
有李延庆开头,吕端也跟着提起了筷子:“尝尝便尝尝。”
不消片刻,这条一尺长的草鱼在两人的品尝下,就只剩下光光的骨架。
李延庆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拿起店家准备的毛巾擦了擦嘴:“简直绝美,开封城里三十家正店,没有一家能做出此等烧鱼来。”
“岂止,依我看,宫中的御厨恐怕也没这个能耐。”吕端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饱嗝,连忙转头四顾,见周边用餐的食客尽皆沉醉于美食,稍稍松了口气。
自打荣获“直史馆”这一差遣,吕端就光荣地步入朝臣行列,日日都要入宫常参,虽然累人,但吕端甘之如饴。
闰月初一,西南方面传来捷报,王景在捷报中声称已经收复秦、成、阶三州,并且包围了最后的凤州城,山前四州复归中原指日可待。
郭荣闻讯大喜,于闰月初二在宫中大宴群臣,吕端有幸参加了宴席,得到了郭荣赏赐的半尺黄河鲤鱼一条。
可惜宫中御厨似乎并不擅长烹鱼,将肥美的秋鲤烧得半生不熟,生生糟蹋了名贵的黄河鲤鱼,吕端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得尝绝味烧鱼,才终于解了心结。
看着吕端谨小慎微的模样,李延庆略有感慨:不愧是在历史上能做到宰执的人,打个嗝都如此谨慎,身怕在外人面前丢脸......
在公众场合贬斥宫中御厨稍有不妥,李延庆适时地转换了话题:“话说回来,我等能品尝到这吴越烧鱼,还得多亏先帝和今上坚持与吴越国交好,吴越国的庖丁方敢远赴开封经营。”
吴越国是此时割据浙江福建沿海狭长地带的地方势力,定都杭州,一直对中原俯首称臣,与中原王朝共用年号,并与南唐为敌,两国几十年间摩擦不断,但谁也奈何不了谁。
吕端点头称是:“宫中上月还派了过海使赶赴杭州,听说圣上有意与南唐开战,此番派使,就是要说动吴越出兵,合力夹击南唐。”
周朝与吴越国中间夹着南唐,使者往来只能走海路,故而派往吴越国的使者都会得到个“过海使”的差遣。
出使之事,李延庆当然有所耳闻,而且郭荣此番不光往吴越国派了使臣,还同时往山南东道、荆南南平和湖南三处割据势力派遣了使臣,相约共同发兵讨伐南唐。
李延庆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繁华桥头:“此番伐唐风云际会,乃是几十年都未曾有过的大仗,可惜我们作为文人,不能上阵杀敌立功。”
虽说此时不适合从军,但哪有热血男儿不向往沙场呢?李延庆心底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话虽如此,我此刻已有要职在身,三郎你来年通过明法试,也可得到差遣,何须羡慕?”吕端却是对沙场一点向往之心都没有。
李延庆借机问道:“说起来,你这半年在史馆感觉如何?”
“这就别提了,这半年我可是在史馆里日日抄书,腻烦得很。”吕端此刻就想早点从史馆浩如烟海的史书中解脱,再弄个好立功绩的良差。
李延庆调笑道:“这才半年不到你就烦了,你至少还有一年半要熬呢。”
“熬就熬,等我出来,少说也是个畿县县令。”吕端虽年少老成,但毕竟年轻,不免带有几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畿县,也就是开封府下辖县的统称,除浚仪、开封两赤县外,共有五县。
这五县的县令,品阶远超一般地方县令,通常由朝官兼任,极易升官。
“畿县县令?太低了。”李延庆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可是李相公举荐的人,大胆点,往高了想,最低也要当个赤县县令。”
“哎呀,畿县县令我就知足了,赤县县令哪能轮到我?”吕端倒是知足者常乐,能当个畿县县令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觉得你至少也能当个赤县县令,若是不信,我俩下个赌注如何?”李延庆知道吕端入三馆的内情,因此很是笃定。
“赌便赌。”吕端并不退缩:“不过下什么赌注呢?”
李延庆微微一笑:“你可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
吕端当即问道:“什么话?”
“如果我将来有事求于三郎,还请三郎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助我一臂。”李延庆右手食指轻敲木桌:“这可是你亲口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