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活计都由随行的侍卫们代劳,三名衙内坐在平铺的大地毯上,就着带来的美酒闲聊。
此时男人聊天,通常都是政治、历史和女人。
李延顺与安守忠顾及到李延庆年岁不大还未成亲,很有默契地不聊成人话题,专聊时政军情。
“听说赵匡胤没几天就要归京了,此番他立下大功,应该又能升官了吧?”谈及赵匡胤,李延顺满是羡慕。
论年龄,赵匡胤目前也就三十岁不到,没比李延顺大太多,可人家赵匡胤都已经做到防御使了,离武将的顶峰节度使就差一步之遥。
而李延顺呢,还在宫里给郭荣扛矛,两者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扛矛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这种没有出路的日子,可谓是一眼望不到头。
李延顺一身武艺,当然想征战沙场,为自己的武艺和兵法正名,可惜郭荣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李延顺心里本已憋了几年的怨气,如今见两个弟弟接连入仕,很有后来居上的势头,他已经有些快憋不住了,便想借打猎来消解烦闷。
谈及赵匡胤,安守忠也有些不忿:“赵匡胤就别提了,他运气实在太好,就因为他是圣上幕府里出来的,就能得到圣上如此眷顾,论实力论资历,他如何配得上当今的位置?还不是靠运气?”
“赵匡胤这厮确实运气极好,但其中少不了他爹,当年正是赵弘殷出手,赵匡胤才能去澶州。”谈及这桩往事,李延顺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李延顺却忘了,他父亲李重进当时也是皇位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
如果郭威传位给李重进,而李重进顺利继位,李延顺这会估计都是开封府尹,正宗的皇位继承人了。
李延庆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听两位大哥的谈论,一边饶有兴致地喝着小酒,闻言来了兴致:“大哥你仔细说说,当年为何赵匡胤能去澶州?”
“这事情很复杂。”李延顺一开动脑筋,脑袋就有些不太够用,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也是在宫里听几个同僚谈起过,说是当初圣上赴镇澶州,不少军中大员都有意将儿子安排到澶州州军里去,圣上当时其实并不中意赵匡胤,是因为先帝指名赵匡胤,圣上这才不得不接受。”
安守忠一听也来了兴致:“先帝指名赵匡胤?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详细说来。”
“哎呀,详细...让我仔细想想。”李延顺开始后悔提及这桩往事了,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记得,当时赵弘殷好像是入了趟宫,先帝第二天就指名让赵匡胤去澶州。”
“嚯,这么听来这赵弘殷与先帝恐怕关系匪浅啊。”安守忠略感惊讶。
“可不是吗?”李延顺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后汉隐帝在位的最后一年,赵弘殷担任护圣都指挥使,随先帝驻守大名府。
我阿爹那时候正追随先帝左右,他说赵弘殷当时与先帝并无多少交情,可当先帝决定起兵反汉时,赵弘殷却是侍卫亲军里最先支持先帝的武将,估计先帝是看在这份人情上,才指名赵匡胤这厮去澶州。”
赵弘殷早在后唐朝时就已加入禁军,奋斗努力二十多年,在前朝后汉终于因功当上了护圣都指挥使,统领侍卫亲军一半骑兵。
这一军队番号在后汉朝曾隶属侍卫亲军,先帝郭威篡位后,为了削弱侍卫亲军的实力,改组侍卫亲军,将护圣军并入了目前的侍卫亲军马军司。
而后,郭威从侍卫亲军中抽调精锐,组建了专门护卫皇室的殿前司,原本承担护卫皇室任务的侍卫亲军则转为了野战部队。
郭威随后又将赵弘殷调入新设立的殿前司,就任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统管殿前司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不过无论如何,赵弘殷却是背叛了提拔他的后汉隐帝,投效了叛贼郭威,从道义上看,是个妥妥的背信弃义之徒,李延顺向来是瞧不起这等人的。
这一段禁军的变迁史,李延庆当然是一清二楚,现在听闻大哥谈及赵匡胤的往事。更加惊叹于郭威对赵弘殷的信赖。
郭威不光让赵弘殷负责自己的护卫工作,甚至还将自己继承人郭荣的护卫工作交给赵弘殷的儿子负责。
将父子两人的性命安危尽皆交于赵家之手,郭威必然是对赵弘殷十分信赖,才敢做出这种极度大胆的人事任命。
“想不到还有这等往事,听起来,这赵家很是了得啊。”安守忠对禁军的变迁只是稍有了解,但并不妨碍他对这段往事感到惊叹。
甚至,对于自己曾经卖力地撮合李延庆与妹妹,安守忠已经有那么一丢丢点后悔,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赵家相比李家明显更得郭荣信任和重用。
安守忠甚至不由想到:若是自己在京中多了解点内情,再决定妹妹的婚事,是不是能有个更好的结果?去年年末,那赵弘殷家里可是有个适婚的三儿子啊,好像是叫赵匡义来着?
如是想着,安守忠忍不住转头打量了一眼李延庆,见李延庆器宇轩昂,这份后悔旋即就淡了不少。
眼前这位李三郎当然是极好的妹夫人选,那赵匡义自己又不了解,也许是个不思进取的膏粱子弟呢?如果让妹妹嫁给他,岂不是祸害了妹妹一辈子?
安李两家婚事已经基本敲定,木已成舟之下,安守忠越看李延庆越顺眼,毕竟这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妹夫,并且开始不自觉地在心里贬低赵匡义。
李延庆察觉到了安守忠省视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这巴蜀果酒甚是好喝,两位大哥不妨多喝几杯。”
“对对对,说了这么多我嗓子都干了,喝酒要紧,喝酒要紧。”李延顺从弟弟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和安守忠都满上了一杯:“难得出城打猎,信臣你也必须多喝点。”
安守忠举杯呼应:“好,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
“喝,一点果酒还不醉不归呢?”李延顺大刺刺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火红的枫叶纷纷落下。
李延庆伸出手,接住一片脉络分明的巴掌大枫叶,这才顿觉:秋天到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足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