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队咬着牙说话,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佩服。
望远镜中,“赵家湾”方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逃窜的人,只是多是一些赤足的佃户,身上的麻布衣服,还依稀能看出来是曾经的军装,但残破如灰,几近朽烂。
两队人马,一队“老兵”,一队“新丁”,已经骑马的郭威,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拿着快发铳,然后呼喝着什么。
不多时,身穿黑色家丁服装的“赵家湾”青壮,都是高举着手中的鸟铳、大铳,一个个出来跪着,老老实实地跪在路边。
很快,又有几个老者出来,花白的胡须很长,穿着很干净、体面,戴着老花镜,像个慈祥的老绅士,也的确如此,儒雅温和,好好老先生一个。
只是“郭雀儿”看也不看,冲他脸上便是一鞭子。
看到这一幕,甘队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学兵队”见过的狠人多得是,甚至还有生吃活人心肝的狂人悍匪,但在“学兵队”眼中,就是土鸡瓦狗。
制造恐怖,根本不恐怖,于“学兵队”而言,表演一个生吃心肝脾肺肾,根本都不用皱一下眉头。
但是“郭雀儿”此时的动作,甘队却有了些微的,没由来的恐惧。
远处,郭威调转着马头,冲着“赵家湾”的几个老者喝道:“老畜生,都他妈听着!赵一钱现在是我的兵!‘新义勇讲习所’已经说得很清楚,只要入选新义勇,减租减息,你这老夯货,真当自己是地头蛇,以为老子好糊弄?!”
“这里可以‘赵家湾’!你!你个丘八不要太狂!要遭天谴!!!!!”
赵家的一个老太公,拄着楠竹龙头杖,双目圆睁,伸手指着郭威怒吼,“我们赵家,可不是什么没根脚的……”
“去你妈的!绑了!拷走!”
郭威怒目圆睁,他本来是卖相极好的美男子,此刻面目狰狞,宛若庙祠天神,那种威严简直像是有无形的巨石,刹那就压了过来。
胯下骏马扬蹄,“咚”的一声,马蹄重重落下,郭威喝道:“我‘新义勇’的人,你个老畜生,竟敢强收其姊妹为奴婢,你好大的狗胆!藐视王法,侮辱我军!你已经罪无可恕!你身为‘赵家湾’之长,以‘欺男霸女’为乐,如何为榜样!也敢以文雅自居,畜生!”
赵家的老太公见左右竟然真有人来绑他,顿时又急又怒:“我乃赵部长族叔!!那赵一钱的阿姊,老夫收她为屋里人,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个穷横泥脚子的……”
“啐!!!!”
一口痰,刚刚好,落在了赵老太公的脸上,郭威气得不行,他以前在“昌忠社”,并不会觉得赵家老太公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的,甚至还会觉得,那赵一钱的姐姐,是真的享福走运了。
然而现在,跟着自家老爷才多久?走了才多少路?
世界那么大,一个偌大的星球,杀龙港到安仁镇,千里万里,跟偌大的星球比起来,不过是微小的一段。
而这微小的一段,郭威觉得,比自己以前航行三万里,还要走的艰难且远。
他其实很期待自家老爷有欢呼雀跃的模样,为称王,为称霸。
可惜,没有。
于是见到赵老太公这等人,过往的见识,累积成了一口痰,唾弃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令人憎恶的老绅士,如此体面的一个老先生,就是一个人形的畜生罢了。
郭威唾弃的,也不想告知于众的,还有过去的自己。
什么人上人,没鸟意思。
自家老爷烦他喊“老爷”,他“郭雀儿”如何不知?
只是,也唯有如此,才能时时提醒自己,自家老爷,是决然不同的。
跟李存勖李大哥不同,跟钱镖钱先生,也不同。
“他妈的,你个畜生比‘大老表’更应该接受公开审判!!!!”
郭威吼出这一声的时候,赵老太公竟是双目圆睁,那种不可思议,那种无法理解,让郭威觉得比杀了他还要痛快!
真他娘的痛快!
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