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如此,世人守住底线这个在普通人看来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反而变得难能可贵。
凡事牵扯到了生死存亡,或者只是一般的利害得失,普通也就变得不普通。
等李昪带着人离开李公馆之后,冯延巳也是忙着去联络“五姓汤锅”的人,此刻,也准备去做事的韩熙载,被留在李公馆的冯令頵喊住了。
“叔言。”
“嗯?”韩熙载一愣,他刚刚出门,人还没有上车,就听到台阶上的冯令頵在喊他,于是愣道,“冯叔,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你跟刘德光是中学同学,他表妹萧氏嫁给了王角为妻。如果到时候李公馆当真要对王角下手,你最好置身事外,不要牵扯其中。”
“是,多谢冯叔提醒。”
韩熙载并没有忘了这件事情,但是,给老板提意见还是要提的,人情关系毁不毁都是这么干。
吃谁的饭,当谁的心,这是韩熙载的行为准则。
“那就好,你放心,你的功劳,老板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将来‘五姓汤锅’,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来掌管,能不能跳出‘五姓汤锅’,在朝廷中大显身手,就看机遇了。”
说到这里,冯令頵一脸的担忧,“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今年江东省关了一千多家厂,几十万人失业,又碰上难得一见的太湖倒灌,要是江东省的粮食产量暴跌,只怕要出大乱子。”
“以前几十年才会折腾一下,冯叔,往后十年一折腾,都没个准的。”
韩熙载这次从外面回来,其实准备着手写一份报告给李昪,南海海贼的数量暴增,导致了贸易受挫,原材料的成本翻了几倍,广州的中间商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但因为省府现在根本没办法解决海贼问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材料价格失控。
现如今,已经不是江东省的问题,而是东南沿海都遭受着空前的压力。
甚至韩熙载很想告诉冯令頵,像最近的爆炸案,如此规模的,在交州已经有了好几起,而且都是去年的事情。
去年还发生了海贼登陆北苍省行署驻地杀龙港这件事,但韩熙载从各种传言和官报中分析,觉得去年发生的,可能不是海贼,而是乱党。
乱党的势力在扩大,实力在增加,内战的苗头,现在已经有了,就差一把火。
“最近闹事的越来越多了,京城的学生,还说要让皇帝搬出洛阳宫,皇家内帑要受到内阁监管,洛阳宫的宫监,也出来放风,说是要准备皇帝出巡。最近,千万不要去京城,一旦大开杀戒,控制不住的。”
“是,冯叔放心,就最近的动静,我也不可能乱蹿了,打算现在写点文章,或者写几首歌。”
“那就好,那就好啊……”
冯令頵连连点头,韩熙载这样的人才,是“五姓汤锅”未来的希望,有这样的人帮忙,“五姓汤锅”努努力,整合成一体,有个十年消化,也就真的成了地头蛇,不用再靠耍横来跟“始兴县伯”这样的门庭斗法。
等韩熙载离开之后,冯令頵顿时觉得有些疲惫,打算休息一会儿,岂料很快外边回来一辆车子,车上下来一人,急急忙忙地到了冯令頵跟前喊道:“经理!出事了!那个小王相公的随员,全都不见了!”
“小王相公呢?”
“还在州立医院,可是,就剩下了他一个人,其余的保镖,都不见了!”
“什么?!”
冯令頵顿时惊叫起来,“老板呢?”
“李总现在人就在州立医院对面,是让我过来喊经理过去的!”
“走!”
“是!”
上了车,冯令頵感觉头皮都要爆了,这种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
说不是有备而来,他都不信。
大意了啊,万万没想到,这王角居然这么鸡贼!
“好胆色。”
不爽归不爽,但冯令頵还是称赞了王角,能够只身留下,这魄力,还真是不一般。
明面上来看,整个韶关的本地人,除了“始兴县伯”“南康县男”这两家,王角根本没得罪谁。
他还救了李公馆的钟太章之女呢,这可是情分。
可现在广州已经戒严,什么事儿都是嘴皮子一哒啵的事情,是黑是白,王角这个外地人,根本没辙。
然而面对这种状况,王角却更显大胆,大喇喇地在那里,只身一人,好生潇洒。
韶州州立医院的斜对过,是一处宾馆,主要都是病人家属住着,此刻,急得满头大汗的李昪,终于等来了冯令頵,见冯令頵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开了车门,“老冯,这下麻烦了,只剩下那小子一个人,剩下的,全不见了!”
“之前不是有人盯着吗?”
“连车站那边的那个小妾,也不见了,昨天还在,今天白天就没了踪影。”
“……”
冯令頵瞠目结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多大活人,突然没了踪影,这说明王角这一行人,有人暗中护持啊。
莫非是“狮驼岭钱三郎”的人?
不敢深入想的冯令頵,连忙道:“老板,先不要慌,我们什么都没做,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我现在怕这小子反过来要对我们做什么啊!”
李昪提醒了一下冯令頵,“要是这小子直接跟唐烎搭上了线呢?这小子的妻舅家里,刘亿这个姑父,可是跟北苍省行署专员沙赞莫逆之交!沙赞当年就是在冠南省、冠北省做事,唐烎的‘八号金矿’,想要安安稳稳开下去,跟沙赞打好关系,绝对没错!”
此时此刻,李昪头疼的就是万一王角跟唐烎合作,会不会直接配合广州那边搞个大新闻?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五姓汤锅”说到底还是偏黑一些,不算正行,“武陵蛮”还是“曲江义从”,找个借口杀良冒功,韶州州长唐烎原本没动机,可要是钱家给承诺呢?
辅助有功,那明年的这个时侯,唐州长说不定直接就是唐高官。
入阁的钱镠,提拔一个副部堂级别以下的地方官员,算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李昪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