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刁民的机巧(2 / 2)

李定国见李明勋如此说,心道他定然不是这些事,于是说道:“其中最简单的一个法子,就是找个会写字的人,写个状子,按上几十上百个手印,把本地的地主富农诬为地痞流氓,递到肃清委员会衙门去。”

李明勋略略点头,若有所思,对于清算之事,他素来关心,从光复福建开始,合众国便开始有组织的进行大规模的清算,只是那个时候,福建士绅多半逃走,一直到李君度光复江南之后,对江浙进行的清算才算走入正途。

一般来说,肃奸清算委员会是跟着军队进入州县的,首先是军队把当地最强的一股民团或者盗贼歼灭或者击溃,建立权威,接下来就是暂时安定地方,这个时候,杀贪官杀士绅的效果并不是特别好,想要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杀酷吏杀恶霸杀地痞!

士绅官宦贪污剥削很少有明目张胆的,多半是巧立名目,借着收税的时候横征暴敛,而且平日里,士绅和官员也会借助修桥补路、建造庙宇族学等名义包装自己,因此,让老百姓感受到切肤之恨的,不是贪官和士绅,而是本地的恶霸和酷吏,毕竟老百姓亲眼看到作恶的,也就是这些人了。

因此,无论从立威还是治安的角度,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第一波要杀的就是这些恶霸和地痞以及在地方恶名远播的人,事实上,因为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极度缺乏专业官员,如果有一百人个指认某个人是恶霸,很大可能不经过任何调查和审讯,就直接拉到刑场,一刀砍了,反正目的是得民心,民心得到了,一切都不重要。

就算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知道被万言书举报的人不是地痞恶霸,但庶民地主不被清算也仅仅是他们不是满清统治体系里的既得利益者,但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又有更强的财力和关系,横行乡里也是常态,又有几个真的干净呢?只要细查,肯定能找出一些罪名来,更不要说还有百口莫辩的问题,这个时候,明知不是地痞恶霸,但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也得顺应民意处置了,清算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定国这些年执掌西南半壁,却是越发沉稳睿智了。”李明勋恍惚间却是笑了起来。

在李明勋眼里,李定国一直是一员将领,而非治政之才,以往更是感觉他嫉恶如仇,甚至有些愤世嫉俗,但今日竟然说出‘过度清算’四个字,足可见他的政治觉悟。、

虽说用上了过度清算四个字,但那些因此遭难的庶民地主有几个真的是无罪,怕是根本没有几个,但是若往更为广泛的方向说,沦陷区的百姓,哪个没有为满清纳粮缴税,哪个又是无罪的呢?

庶民地主之所以被所缙绅团体内摘出来,是因为他们没有通过科举获得入仕的机会罢了,与缙绅本质上没有不同。

“定国以为,合众国为何留下这些庶民地主?”李明勋在晃动的马车里,给李定国斟酒一杯。

李定国毫不迟疑说道:“愚弟以为,一者为选吏,二者为了秩序,本质上,还是快速的平定地方,形成统治。”

李明勋抚掌大赞,正如李定国所说,即便知道庶民地主与缙绅没有本质区别,但为了快速形成统治,也必须留下这么一批人,毕竟以海外领地人口和距离限制,不可能千里万里调遣普通吏员深入内陆,调配官员已经让行政总院焦头烂额了,而想成为吏,首先就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如果连庶民地主和富农一并清算了,那就要用目不识丁的人去做公务人员了,况且,庶民地主本就是乡村基层的管理者,得到他们支持,就能快速的统治乡村,而庶民地主又在旧有体系中受大地主缙绅的排挤,也愿意站出来支持合众国。

“可现在清算的范围太大了,不光是庶民地主,还有缙绅的宗亲,有大军弹压的地方还好说,顶多是冤假错案,若在兵马较少的地方,那可就是逼着庶民地主、富农和宗族力量支持士绅造反呐。”李定国说道。

李明勋道:“规矩立下了,已经传遍四方,总不能为解决这个问题,就不给老百姓免税免租了,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去逼迫庶民地主给贫民免租,毕竟,在我们的宪法之中,国民的私有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算我成了皇帝,也不能改!”

见李定国颇为焦躁,李明勋道:“当然,也不是置之不理,仁政和德政压制不住借机搞事的贫苦百姓欲望,那就只能让他们惧怕了。”

“你的意思是镇压!”李定国警惕起来,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不说这件事,毕竟他也是贫苦出身,在他的眼里,是有一个简单的计算法则的,就算因为过度清算冤枉了一个庶民地主,但也会让几十户甚至上百户贫民减少剥削,从这个朴素的观点来说,是不亏的。

李明勋却是笑了:“镇压?我们是解放者,是光复者,是老百姓的保护者,怎么会去镇压百姓呢?我怎么会向贫苦的百姓挥舞屠刀呢,只不过想用一些手段,让庶民地主和佃农相互妥协罢了。定国,出了这等过度清算的事,军管会和肃清委员会就没有什么对策吗?”

“有过,但效果一般,高层严厉要求底下的人严格审核,不要为人利用,但人就那么多,如何审核过来,也曾出面劝说庶民地主主动减免佃租,但谁愿意去动自己的钱袋子呢?”李定国对这个结果很是无奈。

李明勋笑道:“归根究底还是利益所在,一切都在佃租之上,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庶民地主与行政公署一样,免除以往的欠租,并且把佃租水准降到和国有田亩一样的水准,最好是心甘情愿。”

“这是自然,只是......只是很难。”李定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