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这样的重罪,即使张氏想一力扛下都不可能,与之有关联的家族人人自危。
首当其冲的是江东四大姓硕果仅存的陆氏。
押送俘虏进城、当众宣读罪状,赵大使毫不留情的阵势令陆氏如热锅上的蚂蚁。
家主陆慎之颓然枯坐了一夜,命人把陆嘉寻来。
陆嘉正忙着清理庄园中见不得人的东西,听到家主召唤,立即赶了过来。
可他来了,陆慎之却盯着他半晌不说话。
静默的气氛中,心里有鬼的陆嘉额上冒出了一圈细汗。
不知过了多久,家主陆慎之缓缓地说:“你知道士人最怕什么?”
陆嘉愣了愣,不明白家主为何问这个,谨慎答道:“怕失去身份。”
陆慎之轻轻点头:“一旦门阀不存,士人跌落尘埃,面临的处境会比庶人更不堪。”
“往日仇敌落井下石、被压迫过的隐户奴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烟消云散已是最好的下场。”
陆嘉感到脊背一凉,不知该怎么接话。
陆慎之沉重地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可明白?”
陆嘉连忙说:“我明白。”
陆慎之笑了笑:“你去见赵大使,求他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只要不把灭族之罪压在我们头上,其他都可以认了。”
陆嘉迟疑地说:“家主,我……”
陆慎之盯着他:“我不傻。你若没答应赵全什么,能平安归来?如今只怕也死在牛渚矶了。”
陆嘉吓得汗如雨下,强忍着不让自己跪下来。
家主的手段,他曾经见过的,背叛之人,都挂在庄园的墙头……
可陆慎之却没有暴怒,平淡地说:“我活了半辈子,只得一个嫡子,如今他已是废人,我还有什么指望?”
“唯有陆氏,不能在我手中倒塌。”
“你是聪明人,陆氏在你手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陆嘉擦了擦头上的汗,看样子家主只知道他投诚赵大使,还不知道郎君被废的事跟他有关。
“家主,我并没有背叛陆氏。”陆嘉定了定神,解释:“我只是想为陆氏求得一线生机。”
陆慎之摆了摆手:“我相信你,族中财物任你取用,去吧!”
陆嘉躬身应是,他这算不算过了明路?
光明正大做内鬼?
陆嘉一离开,陆慎之的目光就冷了下来,庶子敢尔!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暂时容忍此子!
想要求得生机,当然不能全指望一个叛徒,陆慎之和族人商议后,亲自登门拜访越王。
越王的第一反应,是不见。
张氏谋反大案落到赵全和狄仁杰手中,不知牵连多少人!
他还等着进长安呢!自身难保,何苦沾惹是非!
心腹内侍提醒:“王爷,陈硕真的事,陆氏或许有证据……”
越王怔了怔,皱眉道:“让他进来。”
往日江东士族气焰嚣张,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
越王犹记得,他刚来就藩时,赴江东士族的宴请,席上山珍海味层出不穷,许多是宫中都没有的。
他当时年少,兴致来了多吃了一些,就被陆氏郎君作诗取笑,说他粗鄙之人、狼吞虎咽。
偏他不精诗书,回去之后经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又不好再发脾气。
江东士族的嚣张可见一斑。
如今,嚣张跋扈的陆氏家主恭恭敬敬地跪在殿前,恳求:“王爷救我陆氏上下,陆氏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越王心中暗爽,脸上一片惊诧:“陆家主这是何意?本王不明白!”
陆慎之跪着说:“往日陆氏无礼,多有冒犯之处,请王爷恕罪!事到如今,陆某不敢再有隐瞒,您此次进长安,凶险至极……”
提到这事,越王就一肚子气,扔出一个杯子:“本王凶险,还不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些小人,栽赃陷害、挑拨我和皇帝的兄弟之情!”
陷害他还敢来游说他?
“来人!送他去见赵全,就说他来投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