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吃得又快又文雅,没有把碎渣掉得满地都是。
吃完一大碟,他似乎觉得自己吃得有些多,赧然道:“我难得吃驴肉。”
七郎善解人意地说:“我也不常吃。驴肉也是畜力,街市上不常见。”
洗干净手,七郎才拿起骆宾王的策论看。
文采斐然是意料之内,毕竟这是个骂人不带脏字,还能让被骂的人拍案叫好的大才子;庶务方面,竟也出乎意料的好。
七郎问了问,才知道骆宾王的父亲原是县令,耳濡目染,也懂财税民政的工作。
在这个当官看门第的时代,骆宾王的父亲作为寒门子弟,能当县令已是不容易。
再看骆宾王落拓的衣着,就知这位骆县令是真的两袖清风。
七郎赞道:“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我身边缺一个写文章的人,你先担任都督府主簿,负责对上的奏折、对下的公文告示等文章起草。”
他很为身边的人着想,还补充:“你很年轻,还是读书的时候。若有闲暇,可以去州学……从前萧都督从内地请了些先生来,你跟着学点别的,将来去长安考进士。”
骆宾王从惊喜到感动,连忙起身向七郎行礼。
是金子总会发光,七郎知道骆宾王将来的盛名,但骆宾王自己不知道啊!
他现在就是个丧父的寒门小子,在山东流落几年,过着贫困落魄的日子,潦倒的时候甚至混迹于赌徒之间,蹭点好处养活自己。
那些过往,连他自己想起都脸红。
……这种情况,就像后世一个屡屡求职碰壁的穷小子,突然遇到一个高官,聘任做秘书。
雪中送炭赵都督!
骆宾王心中感动,又担心赵都督将来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混迹赌场的事,便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七郎怔了怔,老赵家不喜欢赌徒……但骆宾王是为了求生存。
从另一个角度看,骆宾王这个人不拘小节,为了生存可以放下身段,是能做大事的人。
他微笑着说:“所谓十赌九输,你能在赌坊生活,想必赌运不错?”
骆宾王见七郎不生气,便将自己擅长的赌技说了出来……赌运?他可是靠技术吃饭的。
七郎听得兴起,跟骆宾王讨论起各种博戏,才知道原来他发明的纸牌也成为了赌场的一种工具,还衍生出种种玩法。
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又讨论这些玩乐的事,不知不觉间关系就拉近了。
骆宾王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没有了一开始的拘束。
七郎看了看天色,笑道:“今日得遇小骆,是一大喜。你就搬到我府上的客室住吧!日常上衙方便,距离州学也近,明日我带你认识都督府其他人。”
骆宾王欣喜谢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都督,我可不可以预支一个月俸禄?我欠着客舍的钱。”
七郎爽快答应,让人去取钱。
他只同意预支俸禄,没有额外赏钱,反而令骆宾王松了口气……读书人靠本事吃饭,而不是别人的怜悯施舍。
骆宾王离开后,七郎哈哈大笑……
他运气怎么那么好?捡到了一个正值人生低谷期的“初唐四杰”!
话又说回来,历史上的骆宾王低谷期挺长的。
其人生曲线说起来,就是低谷低谷低谷……起草完《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一鸣惊人,同年随着徐敬业兵败被杀,不知所踪,吧唧一下又跌入谷底。
诗做得好怎么样?文章写得好又怎么样?
寒门子弟想出人头地,就是一把辛酸泪。
黑齿常之语气复杂地说:“叔父很喜欢他。”
七郎笑了一会儿,叹道:“我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者说很多寒门士子的缩影。既然遇到了,是我和他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