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府学终于开学了。

天字斋第一堂课都是自习，但七郎是准时到的。罗先生给他布置了练字的功课，就趁这个时间练习。

第一堂课，七郎早早到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同窗慢悠悠地走进了，大胖子郭彤也来了，还没进门，就和陈仲玉说说笑笑，屋里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郭彤回看到七郎，高兴地说：“赵全！你家送给你五哥的羊绒袜，在哪里买的？能卖给我两双吗？”

七郎惊喜地问：“你见到我五哥了？”

“见到了！”郭彤肥鸡啄米般点头，“瞧不出来，你白白嫩嫩的，还有个那么英勇的五哥。这里有封信，是我帮你五哥写的！”

七郎立刻接过信，郭彤也和其他人说起赵五郎的事。

这封信，就写了那一场夜袭的经过。

“我与同队士兵一同夜袭敌营，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战场的，只知道跟着其他同伴的动作，拔刀、拼杀。”

“第一次面对敌人，我举起手中的刀，却不敢砍下去。背后传来一阵大力，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险些死在了敌人的刀下，救我的是队长老马。”

十人为一“火”，五“火”为一队，六“队”为一“团”。

“我被选入先锋营，就是老马挑中的。一路行军，他教了我很多，此时又救了我的命。我刚想道谢，一名敌兵已向老马砍下。”

“我想扑过去挡一下，或是推开老马，却已来不及。我看着老马缓缓的、慢慢的，一点点的倒在地上。”

“血染红了老马的衣服，也染红了我的眼睛。”

“我像疯了一样，提着刀向前冲，见到胡人就砍。我陷入了一群敌人中，就要和他们一起死了，一员大将从我旁边疾驰而过。”

“战后清点战功，大家都说我运气好，第一次上战场就活了下来。可惜老马运气不好，队长一职不知便宜了谁。”

“我这才发现，我知道队长叫老马，竟不知他叫什么名。他曾说，我就和他的孩儿一般大。”

……七郎看到这里，手不停地颤抖，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郭彤也在对同窗们说着，这封信本就是经他的手写出来的。

他的文采不算好，但这样的事，本来不需要太好的文采渲染。

七郎哭了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接着往下看。

“牛将军召见了我。第一句问的是‘可知为何召见你？’、‘斩首十级？’。我以为他是质疑我冒领军功，立刻申辩‘标下所斩敌数，有同队弓兵刀兵所证，不敢冒领’！”

“我依稀也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若算上最后被我砍了一刀，又被牛将军一刀结果了的，能算十个半，可惜战功只算总数，不计零头的。”

“牛将军还是将信将疑。我正色申辩‘我是永业田农户小子，自幼知道我们家随时可被征兵，也常练臂力、拳脚。我爹说战场之上，仰赖兄弟同袍相助。我们士兵同心，即使是新兵，也无所畏惧，如何杀不得敌？这是我的愚见，请将军明察’。”

七郎看到这一段，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他怀疑他天明村第一聪明人地位不保啊！

瞧瞧五哥这番话说得多好。

如果牛将军继续质疑他，岂不是说我朝的士兵打不过吐蕃人？吐蕃人也不见得是训练有素的老兵，凭什么我们的新兵遇到敌人就会输？

如果承认赵五郎的话是对的，那就是自己冤枉了他，明明是杀敌报国的勇士，非要给人扣上“冒领军功”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