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最近很忙。
刚忙完一个年节,又要忙春耕……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只是一个曲水流觞、风流潇洒的公子,乍然到地方为主官,也从一开始的新鲜到烦恼。
首先一点,就是过年都不放假,不能回京和家人团聚,这就令人伤心了。
本朝年节的规矩,京官是有年假的,只有大年初一的正旦大朝会必须和皇帝团聚,其他时间都是自家的。
但做县令,就严禁离开衙门回老家。
有一个叫韦应物的诗人就写过一首《元日寄诸弟》,里头抱怨:我自做了这个郡长后,每年新年都不能回家。我在这衙门里空虚寂寞冷,啥时候才能和家人团圆呢?
抱怨归抱怨,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忙碌的年节过去了,作为县令还要“劝农桑”。
具体来说除了办个春耕仪式,还得关心粮种是否到位、灌溉水渠是否通畅……有上下游村庄争水源的,官府还得调节。
另外还有官田,县令要督促主薄安排好佃户耕种,调拨粮种、耕牛、农具等事……
除了春耕之外,又还有其他日常工作,包括审理案件、上司交代的种种事情……
最令萧凌烦恼的,就是他已经那么忙了,蜀王还给他添麻烦。
春耕那么重要的时刻,蜀王还惦记着吃牛……老牛还不肯吃,要吃青壮年的,萧凌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从官田的耕牛中寻了一头吃草噎死的献给蜀王府。
然后,蜀王又嚷着要去打猎了。
蜀王游猎,王府属官和地方县令要随行,给他安排行猎的路线、安保工作、到地方的食宿等。
“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萧凌凝眉,“此事我必竭力劝阻!”
他拖过了一个冬天,以为到了春天,蜀王就放下打猎一事了,没想到蜀王和寻常人不一样。
萧凌的幕僚说道:“郎君,蜀王显然还是对竹熊一事耿耿于怀。去年冬日,蜀王要十头竹熊,最后只有两个县令献上,蜀王大为不满。为大局计,不若将您留下的那头竹熊献上。是您献上的,蜀王满意了,就不会再生事。”
春日游猎,不仅是坏了天道纲纪,现实的问题……大队人马到野外游猎,必然行经村庄,难免践踏农田。
作为地方主官,保障春耕是职责所在。
萧凌不能为了保下一头小竹熊,置春耕大事、百姓一年的收成于不顾。
此时的百姓大多没有余粮,今年的收成坏了,到了秋冬就会饿肚子、成为流民,届时一旦出现大量流民,就是县令治理地方无方。
不说朝廷会不会怪罪,兰陵萧氏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幕僚以为,萧凌顾全大局,必会同意他的建议,以一头竹熊换暂时的安宁。
萧凌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是一头竹熊的事。有了一头竹熊,他还会要十头、要一百头,难道我们都满足他?陛下分封其为蜀王,其子孙后裔,可能都会长居蜀地。若无止境的提出要求,蜀地百姓又如何满足?”
“我可以离开华阳县,不做这县令。益州百姓,却不能背井离乡、抛家弃业。现在只有我,能暂且为百姓挡在前面,又如何能轻言妥协?”
他的话义正言辞,幕僚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顾全百姓,自然是对的。
但……说句萧凌不爱听的话,兰陵萧氏要有这觉悟,又何至于丢了大梁天下?
对于士族来说,国重?民重?都不如家族传承来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