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庭山脉绵延数十里,山峰高耸,河谷幽深,山麓有滔滔江河,茂密山林足以隐天蔽日,入口处以一条直线划分了阴阳,往里走是幽静阴暗,山脉外是万里晴空。愈往深处行走,心愈静得发慌,抬头一看尽是纵横交错的树枝,粗壮,密集,又相互缠绕。
元秋等人进入山林,已经尽可能地避免发出声音,但脚下落叶老是往他们脚下钻,每走一步便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凝眸向上望去,直觉双眼被这纯粹的绿色刺得隐隐作痛。
“队正,这里太安静了。”
元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带着小队继续前进。
他们好像失去了方向,十人只是盲目跟随元秋,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东南西北的概念仿佛在这篇山脉并不存在。只有元秋一个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记录一些信息,时不时拿出绘纸,在地图上添一两笔。
拨开一片杂木,前方是一个不知深浅的洞,还好元秋即使停住了脚。
“你们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要牢牢记住。”
十人屏住呼吸。
“我们从刚刚进入山脉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
什么?被发现了?我们走得这么辛苦钻来钻去,竟然一直都在别人的视线之中。
“我们一路向西走到此处,面前这个洞看起来是天然的土地塌陷,附近并没有哨兵能够看到这边的视野。”
胖子问道:“队正,你是怎么判断东南西北的,兄弟们都晕了。”
“翠庭山脉地形复杂极其容易迷路,即便是桑南国也不能保证在这里能够保持方向感,所以他们沿路砍了树,树的年轮宽面是南边。所以一会儿如果我们被迫走散,那就向东跑明白吗?”
众人小声回答明白。
元秋带着小队绕过大洞继续向西走去。
这里没有正常的路,几乎全是灌丛和杂木,斥候小队队员们的裤子被树枝树尖刺得破烂不堪,再加上本就是春夏之际蚊虫甚多,腿上尽是红包。斥候执行任务时不能穿着大周军甲,连护腿和内胆也不行,怕的就是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两国纠纷。
“蛇!有蛇在!”
“咻咻咻。”
元秋的动作比杨川的喊叫声更快,从腰间取下连弩扣动扳机,三支弩箭毫无偏差地射在蛇的血盆大口,蛇身被钉在一棵树上,虽死却仍在挣扎。
元秋冰冷地看着杨川:“你知道你差点害死大家吗?”
杨川想说那有谁如果咬了他一口他就死了,开口道:“我,我。”
“我们是斥候,是战兵中的战兵,幸好附近没有敌人的眼线,不然我们都得死这!必要的时候,我们之中就算某人被蛇活生生毒死也不能叫出一声,听清楚了吗!”
开口就被打断,事关全队的姓名,元秋不想听见任何理由。
杨川低下头:“是”
元秋的目光迟迟不从杨川身上离开,其他队员看向杨川的眼神也是责备。这样的责备是对的,得让他记住,什么错误是不能犯的,哪怕一次也不行。
良久,队员们跟随元秋再次前行。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蹚过河水,身上都是稀泥。
在狭窄的石岩缝隙里爬行,胖子差点被卡死在石下。
元秋总是第一个为队员们以身试险,确定这条道路能走之后,才指挥前进。随着山脉深处光线越来越暗,绘制地图难度变得越来越高。
他正在一块大石上望向刚刚走来的路,十人在身后亦步亦趋,速度不快。
“隆隆”
脚下的石头突然滚动,元秋双手拿着纸笔,周围杂草丛生长满荆刺,他不敢把绘制了一大半的地图丢在四周,于是强运内功,双脚直直地砸下大石原本的位置,哪知道大石因长期淤积,底下全是青苔,元秋本来以为可以安全着地结果只觉脚底一滑脑袋直接向后仰去,摔进灌丛。
“队正!”
“元子!”
队员加快脚步冲向元秋身边,见他双手举起绘制的地图,脑袋重重的撞在地上,脸上还刺进去不少植物的尖刺,鲜血直流。
“先把地图保管好。”
元秋将地图交给胖子,双手撑地起身,因为脑袋眩晕疼得要命一下子没起得来,又摔了下去。
“元子!”
胖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元秋,元秋稳了稳身躯,摆了摆手:“地图没事就行。”
“我记得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大声喊叫,你们为什么又喊了!”
众人大受震撼,明明眼前这个人才是新兵,却坚毅勇敢,恪守纪律。他跌倒时脑袋鲜血直流,却用双手举起地图,这样的画面让他们内心大受震撼。
面对元秋的责问,心里只有佩服与愧疚,这一路走来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地图是元秋绘制的,路是元秋摸索的,那条蛇也是元秋射杀的。
他们选择不回答。
元秋稍微清理一下血迹与尖刺,不至于挡住视线,然后继续带路前进。
刚刚胖子曾多余冲上来时,他其实第一反应其实是感动,并不想责问他们。
元秋甚至想抱住他俩说一句谢谢。
口是心非,才是男人。
元秋在前面仔细探索可行之路,谨慎带路,身形还有些摇晃,心中祈祷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过了很久,曾多余拱了拱鼻子:“队正,好像有什么味道。”
这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像是家中买的生肉放坏腐烂了,再配上一堆死老鼠的气味,恶心的臭味中带有一股酸臭。
越往前走那味道就越明显,众人看见远处一颗大树,树上的两边枝干上挂着什么东西。
元秋让队员们止步,独自一人前去查看。
“这是……尸体。都过来!”
面对如此强烈的气味,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凑近一看,竟然是已经腐烂的尸体,刚刚散发出来的味道无疑就是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