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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就在司马珂尚在后院练功时,太极殿内,司马衍却为了他与司徒、太保、始兴郡公王导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司徒王导,琅邪王氏的代表。
东晋建立后,琅邪王氏因拥立司马睿有功,王导录尚书事,领中书监,坐镇朝廷中枢;王导从兄王敦拜大将军,掌控兵权,一内一外,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
后经王敦之乱,王氏自废武功,导致颍川庾氏借机兴起,琅邪王氏声名一度低迷,但王导仍受司马衍看重。
庾亮引发苏峻叛乱之后,无脸待在朝廷,专心做潘镇大员,朝堂之内几乎便是王导的天下,司马衍凡大小事均与其商讨。
不过王导一向低调,司马衍曾特许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但王导坚决推辞不接受。所以说王导和司马衍君臣两人一向和睦,王导尊崇小皇帝司马衍,而司马衍也凡事都参考王导的意见。
两人发生激烈的争论,这是第一次。
在王导看来,司马珂封永康亭侯也好,拜骑都尉也罢,授尚书郎也行,独独设立羽林骑由司马珂统领这事不妥。
按照司马衍的规划,要设立三百骑的羽林骑,而且要仿照当年汉武帝从六郡选拔良家子的做法,不选士族,专选寒门庶族之勇壮之士入之。整个建康城不过一千五六百骑兵,司马衍竟然要设立一只三百人的骑兵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宗室公子统领,简直就是儿戏。
其实,这不是重点,更重要的一个信号,那就是亲政的小皇帝,开始要实控建康兵权了。
近年来,琅邪王氏和颍川庾氏争权争得死去活来。苏峻之乱之后,庾氏退出朝廷中枢,掌控潘镇大权,而王导则中枢执政,掌控朝廷和中央兵权,两家相互制衡。现在小皇帝司马衍要让宗室子弟来统兵,是个不好的开端。虽然司马珂乳臭未干,而且只是统领三百骑兵,无关大局,可是这个头可不能开。
要知道,自从衣冠南渡之后,宗室几乎就没怎么统领过兵权了。当年司马宗被定为叛乱,其实就是御史中丞钟雅的诬告。朝廷派赵胤去捉拿,司马宗被迫率府内一两百侍卫反抗而已,哪里有什么兵力真个反抗。而司马羕的所谓叛乱,也只是在苏峻叛乱之时,派人夸奖了苏峻一番而已,其实除了府上的侍卫,也没半点兵力。
甚至确切的说,五马渡江之后,宗室几乎就完全是个花瓶。除了司马睿这一支被拥立为皇帝,其他四马都被世家豪门差点废完了。南顿王司马宗和西阳王司马羕不用说;汝南王司马祐的儿子司马统也因司马宗牵连,被废了;彭城王司马纮因为有疯病,早早就被弹劾免官,在家养病,子辈也碌碌无为,基本等于废了。
如今司马衍亲政,恢复三马后人的宗籍,这也就罢了。可是司马衍直接让司马珂染指兵权,无论是北方士族,还是南方士族,甚至包括江东豪强,都是不想看到的。
一个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和朝廷,才是他们想要的,符合各方利益的。
琅邪王氏的大将军王敦两次叛乱,丝毫不影响王导在中枢执政;苏峻之乱,由颍川庾氏引发,庾亮却在苏峻攻城时仓皇而逃,王导在苏峻之乱中也是逃之夭夭,弃小皇帝于不顾;就这样两个背主而逃的两个重臣,最后还是一内一外把控着朝政,可想司马衍这皇帝当得有多窝囊。
如今小皇帝司马衍直接任命司马珂重新设立并统领羽林骑,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所以一向沉稳持重的王导也沉不住气了。
吵到激烈处,司马衍毕竟是年轻人,一时激愤,从墙上摘下龙渊剑,往地上一扔,道:“区区羽林骑,朕都做不得主,司徒何不取而代之?”
王导愣了,半天没说话。
要知道,司马衍八岁孩子时母亲被苏峻逼死,舅舅庾亮也跑到了外州,整天都被以王导为首的近臣围着转。他所受的教导,自然是要尊敬、亲近王导。而且近年来,司马衍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个眉慈目善的老头对自己很好。从此,皇帝见王导必下拜,给王导的手诏开头必写“惶恐言”,中书省诏书提到王导则写“敬问”。
他万万没想到,司马衍会对自己说出如此强硬的话。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司马衍也似乎惊呆了,没想到自己会一时如此激动,对自己一向尊敬的心腹重臣说出这么重的话。
许久,王导撩了撩衣衫,对着司马衍缓缓的跪倒了下来:“微臣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司马衍也有点失神,要是往日,他一定会反过来向王导谢罪,可是此刻他却不想这么做。
是甚么,让他突然变得勇气百倍,行事果断起来,他也不知道。
“朕出言颇有偏激,司徒不必挂怀,退下罢。”
最终,王导拜倒在地,向司马衍磕头谢罪,拜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