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一共十三间,司马衍诏见司马珂在太极西堂。
殿门缓缓打开,门内传来一声“宣司马元瑾进殿”,司马珂整了整衣裳,大步昂然而入。
大殿正中,一个身着冕冠冕服的少年天子,跪坐在龙榻之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司马珂。
就在那一刹那,司马珂也细细的望了司马衍一眼,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这个小皇帝不简单!
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贵族,这几天见过不少,有稚气而简单的司马珉和司马愔,有儒雅与稚气并存的支遁和王羲之,还有刻意显得少年老成的司马恬,但是司马珂唯对谢安和司马衍的印象最深。
谢安出身陈郡谢氏,看似放荡不羁,沾了不少豪门公子风流气息,但是独独那双眼睛,却是深邃得令人看不透,你若细看,便可看出几分智珠在握的沉稳,几分看透众生的睿智,几分刻意逃避的掩饰。
司马衍的眼神,跟谢安一样,深邃而神秘,没有半点这个年龄应有的稚气,也不假装沉稳成熟,更没有身居高位而霸气外漏、不怒自威,若细细品味,则是三分睿智聪慧,三分果敢坚毅,三分雄心壮志,剩下一分,则是淡淡的寂寞和迷茫,深藏眼底。
看来成大事者,骨子里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少年老成。
谢安自不用说,司马衍也是司马家难得的明君,掌权时间虽短,但是举措无一不是利国利民,而且为人宽厚、勤俭,只是可惜寿命太短了,二十二岁就病亡,也不知是真的病死,还是有人做了手脚……
司马珂收敛心神,急忙弯腰向前一拜:“草民司马珂拜见陛下,贺陛下万年!”
司马衍缓缓的站起身来,轻轻的托住司马珂:“皇叔,不必多礼!”
皇叔?
司马珂这才明白,自己居然被小皇帝大一辈,脑海里突然想起演义里刘备见刘协的情节,心中觉得甚为有趣。
司马衍回头又对那宦官张桓道:“赐座!”
张桓急忙拿过来一个软塌,司马珂这几天也学了不少东晋的礼节,轻轻的跪坐在司马衍的侧面。
司马衍紧紧的盯着司马珂的脸,忍不住赞叹:“皇叔之美,令朕都嫉妒了……果然不愧大晋第一美公子!”
好听的话,百听不厌……
司马珂心底虽然乐滋滋,脸上神色却一片肃然,朗声道:“陛下谬赞了,不过一具好皮囊而已。”
司马衍笑道:“皇叔从宣城入建康,奔波数百里,风尘仆仆,甚为辛苦。”
司马珂急声道:“陛下宣召,受宠若惊,喜不自禁,只有欢欣,未有辛苦!”
司马衍赞许的看着司马珂,似乎对司马珂的回答十分满意,又充满关切的问道:“初来京城,住宿之地可好,寝食如何?”
司马珂道:“托陛下洪福,能到天子脚下,如飘在云端,无论锦衣玉食,抑或粗茶淡饭,皆是甜如蜜!”
司马衍听得这般回答,饶有兴致的望着司马珂,继续说道:“南顿王被逼反抗,西阳王因苏峻之乱坐罪遭受灭顶之灾,虽非朕亲自下旨,然则朕贵为天子,却不能保护宗亲,每每念及此时,痛彻心扉!”
司马珂原本是个西贝货,倒是没什么感触,听得司马衍这般自责,忙说道:“原怪不得陛下,陛下如今恢复两支宗籍,两位祖翁在泉下有知,亦可瞑目了,陛下不必过于自责。”
司马衍点了点头,只是望着司马珂,许久没有说话。
司马珂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坦然,望着面前的案几。
终于,司马衍再次问道:“皇叔之志如何?”
这是要考我么?
司马珂抬起头来,坦然的与司马珂的视线对视,朗声道:“愿仿效冠军侯,手执三尺青锋,为陛下扫荡胡虏和宵小,护我大晋江山!”
司马衍收起笑容,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怔怔的看了司马珂许久,又将案几上的纸卷摊开来,露出司马珂那日在潘楼的诗句。
司马衍望着那诗句,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原来皇叔尚武?”
在他印象中,司马珂长相俊美,又能著此好诗,必然是走文臣的路线,日后或许可拜相,助自己治理天下,没想到司马珂居然要仿效霍去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而对司马珂来说,心中自然知道,抄后人的诗词,偶尔装一下逼还是可以的,若是完全靠抄诗走文豪路线,显然是行不通的。况且,就算诗词歌赋做得再好有什么用,在这乱世,要是没有兵权做后盾,就算是位尊至皇帝,也是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