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女戏中的菂官不幸夭逝,此日清明,同班的藕官备了纸钱在园中祭奠,哭得珠泪滚面。
不想,被夏婆子逮个正着。
“你们这些唱戏的粉头子,越发张狂了!这是尺寸地方,也敢乱烧纸钱,跟我去见奶奶!”
藕官忍了泪,睥睨道:“我烧的是写字儿的纸!”
“写字儿的纸?”夏婆子弯腰拣出未化尽的遗纸捏在手里,“这是写字儿的纸?咱到奶奶跟前儿讲去!”
藕官正没了主意,忽听后头有人道:“等一下。”
只见山石后转出一俊美的公子。
“宝二爷?您来的正好,藕官在这儿烧纸钱,我正要拉她去见奶奶呢!”夏婆子指着地上的纸灰道。
“罢了,”贾宝玉向夏婆子道,“你去吧!”
夏婆子愣了愣:往日人家还没拿个什么东西进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如今这烧纸倒不忌讳了?
“她烧的是阴纸……”
贾宝玉点头道:“去吧。”
夏婆子迟疑一回,只得去了。
“为谁烧的纸?”贾宝玉道。
藕官本不想说,念其方才庇护之情,方道:“菂官。”
“原来是为朋友。”贾宝玉点了点头,“难得她有你这样的朋友。”
“不是朋友。”藕官郑重道,“她是我妻子。”
贾宝玉听了忽地肃然起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天既生她们这样人,又何用我玷辱世界……
“听说小旦补了蕊官,你现在和蕊官怎么说?”
藕官冷笑道:“我丧妻自当续弦,只要不把死去的忘记,便是情深义重。若一味地因死而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礼,死者也不安。你们男子丧妻难道不续弦吗?”
贾宝玉笑了笑,说道:“你以后别烧纸了,回去备个香炉,到日焚香就行了。过些日子是我生日,到时你和蕊官一起来玩儿。”
说完,自己踱步往潇湘馆去了。
只是如今已不许排演曲文,这十来个女戏很快便被遣发了。
藕官和蕊官进地藏庵出家了。
贾蔷携龄官回了苏州,贾蓉回家相送,曾嘱:“安顿好了,记得回来看看。”
贾蔷点头,又劝:“蓉哥,你的性子日后改改吧!”
贾蓉苦笑道:“我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且说贾宝玉寿辰之时,贾母、王夫人等尚在朝中随祭,庆生宴设在了红香圃,只见筵开玳瑁,褥设芙蓉,花团锦簇,云兴霞蔚。
众人恣意取乐,呼三喝四,喊七叫八,满厅红飞翠舞,玉动珠摇,憨湘云醉卧在了芍药茵,呆香菱弄湿了石榴裙。
是夜在怡红院行酒令占花名,直闹到四更天。
次日平儿在榆荫堂中摆酒还席,正玩笑不绝,忽传:“东府里老爷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