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
郑森正提笔给父亲写信,一边写,一边流泪。
黄澍弹劾父亲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更知道,黄澍所言非虚,父亲怕是真做了那些事情。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当消息传来时,他麾下的郑家子弟和泉州乡亲都在为他父亲鸣不平,对朝廷多有不敬之言,这才令他猛然警觉,原来在他旅顺水师,在他麾下的舰队中,竟然有这么多人只看郑家,不看朝廷!
或许这些人只是一些势利之徒,在他面前表忠心,想要拍他的马屁,私下不敢对朝廷有任何的不敬。
但这依然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现象。
郑森不能容忍。
这不合他的忠义。
于是,所有在他面前,对朝廷口出怨言的人,都被他拉了出来。
一连十几人,无论官职大小,全部都是六十军棍。
重责之下,有两个人受不了刑罚,当场被打死。
郑芝豹先是阻止,继而跪下哭求,说这些人都是跟随郑家多年的忠心士卒,是水师,也是郑家的骨干,不可伤他们啊。
郑芝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郑森的怒气更加勃发,场中众人,一人又多加了十棍。
一番军棍下去,血肉模糊,一半的人当场毙命,旅顺水师上下都是骇然,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了少家主和老家主的不同。
见郑森“榆木脑袋”不能劝,郑芝豹一怒之下,转身离开,坐船返回福建去了。
现在,郑森提笔写信,苦口婆心,希望父亲不要糊涂,要真正的改弦易张,莫再偷偷摸摸的做枉法的事情了。
---我郑家的钱财已经用之不竭,争取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陛下对我郑家如此恩宠,你我父子,一南一北,都是提督,这是本朝没有过的恩遇啊,陛下对我郑家如此,我父子以死报之都不过分,又怎么能违反国法,令陛下伤心呢?
父亲,听儿一句话,向陛下坦白请罪吧,陛下仁慈,一定不会重责。
……
暗夜里。
噗噜噜。
有信鸽飞起。
……
京师。
得到锦衣卫飞鸽密报的隆武帝朱慈烺面露欣慰之色。
国姓爷,终究是和他的父亲不同,对于忠义二字,终究是紧守的。
……
四月末。
关于辽东更多的消息传回,阎应元和屯齐在复州对峙,周遇吉包围了镇江堡,但没有攻击,只是将镇江堡周边几百里之内的汉人包衣全部解救,送回平壤等处,就地屯田。
镇江堡被围,凤凰城也危险,守军不住的向盛京求援,多尔衮考虑很久,最终还是咬牙派出镶黄旗谭泰,领兵救援,军报发出之时,谭泰已经领兵出了沈阳。
而去年战败的多铎,此时已经被革除了亲王的爵位,连降两级,变成了贝勒,并被罚银两万两,以抚恤随他战死在朝鲜的建虏和汉军旗军士。
济尔哈朗虽然没有能收复旅顺,但攻取金州有功,功过相抵,依然是亲王,只不过他的辅政王职位,却再也没有人提了。
见多尔衮没有顶住压力,终究还是勒紧裤腰带,派兵救援镇江堡,朱慈烺微微笑了。
以多尔衮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大明的疲惫之策,但人在彀中,虽然看出了,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牙苦撑,不然丢了镇江堡是小,如果丢了凤凰城,继而抚顺铁岭等地震动,那巨大的责任,可不是他这个辅政王能够承担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却也不得不去执行。
枭雄多尔衮也莫能除外。
……
五月初。
京师出了一个爆炸性的大新闻。
说,陛下微服出宫,带着李淑妃,假扮成商人,在李若链等锦衣卫的护卫下,一行八九个人,悄悄走出皇宫,体察京师民情,从京师一路去到了永平府,结果在迁安一代,遇上了官差刁难,向他们索要过路费,陛下十分能忍,居然摸着鼻子,就让李若链掏了,待到了迁安县城,正看见城门口的官差勒索进城的小商小贩,李淑妃立时就要发作,但被陛下按住了。
等进了县城,见官府安置流民的居所破破烂烂,城中公厕浴室,也都是明开实关,没有人管理,城中环境,也十分脏乱之后,陛下终于是有了怒气,向旁边人打听,却没有人肯告知。
不得已,只能进到县城中最大的一间茶楼,要了壶好茶,和小二慢慢闲聊,这才知道,澡堂每日烧水,需要不少的柴和煤,清扫街道需要人手,公厕也需要人管理,县衙负担不起,于是,只有在上峰检查的时候,公厕公共浴室,才会开启,临时拉一些人充当澡客,完事之后就领银子走人,澡堂公厕重新关闭。
说嗨了,又得了陛下的赏钱,小二又说了一个秘密,城门口的官差头是县衙班头的小舅子,每天只是勒索小商小贩,就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呢,不过这些收入并不全归他自己,上上下下还有许多人需要打点……
陛下听完默默,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裙带关系,家族关系,底层的贪墨,一直都是一个顽疾。
李淑妃却是忍不住大骂狗官了,引得周边茶客,纷纷侧目。
茶楼出来,陛下又去往商市,假装成南方来的采购商人,和商铺老板闲聊。
这中间,县衙公差忽然拎着枷锁,杀气腾腾的出现了。
原来,是有人举报了他们。
建虏奸细!
敢骂朝廷官员为狗官,必然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之人。
这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谁也不敢管了。商铺周边的人,都吓的四散而逃。
“你们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带队的本县班头将手中的铁链甩的叮当作响,如银钱一般的清脆,一脸冷笑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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