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四个挎刀锦衣卫迈步而出,在八仙桌的两边站定,再然后,一个全身披甲的参将,护卫着一个马脸长须的官员和一绯袍太监走了出来。
一个锦衣卫取过凳子,众人注视之中,马嘉植踩着凳子,站到了八仙桌之上。
他站的高,看的远,不论仪表还是目光,都甚是威严。
百姓们看着他,更加安静。
连那些挑唆的人,一时都不敢说话。
“本官叫马嘉植,乃是陛下派来,到扬州来督饷的人。”
马嘉植声音洪亮,高声道:“为什么要督饷?因为流贼正在湖广肆虐,屠了黄州,又抢了武昌,还随时都可能会杀向扬州和南直隶,朝廷必须用兵,而用兵就需要粮饷,所以本官就来了!”
“但本官不是向普通百姓督饷,而是向各地官员和有钱有粮的富豪督饷!”
“扬州最有钱的人是谁?就是现在被关在行辕里的八大盐商。为什么关他们,不是他们小气吝啬,只愿意出两百两,还不如他们平常喝一次花酒的消费,而是因为他们偷逃盐税!”
“逃了多少呢,少的一年一千两,多的超过了一万两!”
听到此,百姓们一阵骚动,对他们来说,一万两,完全就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乡亲们啊,本官相信,你们应该交的人头税,田亩赋都已经交了,但朝廷为什么还是没钱?本官为什么还要来督饷?就是因为这些有前的大盐商逃税啊,如果他们如实报税,朝廷有兵剿贼,流贼何以能肆虐?”
“穷苦百姓,一分不少的照交赋税,但这些肥的流油的大盐商,却逃税漏税,一毛不拔,你们说,这公平吗?他们难道不应该被关吗?”
马嘉植高声。
百姓们一阵沉默。
他们心里或许已经认定该关,但他们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人群之中,到处都是盐商的耳目,而他们中间大多数人的饭碗,都在盐商手里攥着呢,一时痛快了,等到钦差走了,盐商报复,没有了饭碗,他们以后靠什么维生?
即便那些不靠盐商的,也得考虑盐商在扬州城中的强大势力,因此,就算心中赞同马嘉植所说,但却也没有人敢公开赞同。
但这就足够了,只要百姓们清醒,不被少数人鼓动,闹事,局面就乱不了了。
八仙桌上。
马嘉植环视百姓,高声说道:“本官知道,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并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而是被掌柜指使,不得不出现在这里。”说着,从袖中一卷纸,举在手中:“现在本官这里有一份名单,乃是盐商派来,故意闹事挑衅,想要让扬州变成一片火海的人。本官在这里声名,但有什么祸事,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将以蛊惑百姓、冲击公署的罪名,杖二十,流放边疆,严重者,斩!但如果能就此离开,则既往不咎。”
说完,马嘉植站来纸卷,开始念起名字。
“蒯大富,于三……”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中就会有人吓的缩脖子,而随着名字的增多,人群中渐渐掀起小骚动---原来,钦差大人什么都知道啊。
一口气念完六七十个名字,马嘉植放下纸卷,厉声:“立刻离开,既往不咎,但如果继续挑衅,以朝廷作对,不但救不了你们的掌柜,反而会误了自己的小命,是走是留,你们自己考虑!”
马嘉植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之中鼓荡,终于,有胆小的人退缩,开始离开了。
有一个,就有两个,三个……
很快的,钦差行辕门口聚集的人群,就已经不成气势,除了八大盐商的死忠和他们的家属,依然聚在行辕门口,不肯离开之外,其他凑热闹的百姓,已经远远退后,隔着一条街,对着钦差行辕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马嘉植暗暗松口气,下了八仙桌。
田守信伸手扶他,赞道:“大人讲的太好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马嘉植却是苦笑:“我刚才这一番话传回京师,必有人弹劾我。”
“大人怕吗?”田守信笑。
马嘉植仰天,畅快的笑道:“自然是不怕。”
……
两淮盐运司。
听到御史马嘉植出马,念出了一些名字,成功瓦解了“义民”们的气势,张元辅脸色发白,跌坐在椅子里,口中喃喃:“我应该早想到的……论口才,论针砭人心,又有谁能比过朝中的这些御史呢?”
“不对,这里面有内奸!”
丁魁楚却是想的另一个方面,他猛的跳起来,着急的来回踱步:“林锡耀被话的事情,我就怀疑,巩永固和马嘉植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就拿到实证,现在看起来,是我们中间出现了内奸,将消息泄露给了他们,今日更是如此,不然八大盐商指派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指出来?”
“内奸是谁?咱家宰了他!”
张元辅也跳了起来。
丁魁楚站住脚步,咬牙道:“内奸的事,得慢慢查,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过了这一关。”
张元辅颓然坐下,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怕是难啊,百姓们都被马嘉植吓跑了,我们还拿什么和他们斗?”
“拿银子!”
丁魁楚咬牙切齿:“让八大盐商拿银子,扬州城里其他没有,但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混混,到处都是,只要有银子,他们什么都肯干。另外,诚意伯的人走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到?”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脚步急促,一个盐吏急急进了堂中,说道:“大人,诚意伯的人,到了!”
张元辅和丁魁楚都是大喜。
……
钦差行辕。
扬州参将汪思诚正带着手下的两百多个亲兵,在行辕门口严密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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