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吴甡没有找来左良玉斥责,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对于这几万人马,左良玉也并非完全都能控制。左部原本分前五营、后五营,前五营基本都是左良玉的亲信,乃是左良玉能完全指挥的,后五营是招降纳叛而来,对左良玉并非完全服从,而在釜山之战中,前五营伤亡惨重,左良玉多年积攒的老本,付之一炬,反倒是后五营见事情不妙,提前逃跑,因而保存了实力。
这一来,左良玉元气大损,前五营补充不上,只能仰仗后五营,但后五营军纪本就不彰,粮饷又不到位,左良玉平常练兵也是连哄带骗,对后五营的将领,拉拢善待,以期他们能为自己卖命,因此,对于军中的“龌龊”,他只能假装不知道,不然真要严肃军纪,后五营怕是剩不了几个人,甚至有可能激起哗变。
吴甡气的咬牙,如果不是军情紧急,不能误了二十五日会师之期,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绝对会停下脚步,严厉整顿军纪,杀一批,降一批的,但现在,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左良玉,言过其实啊……”
十九日,大军到达应城县城时,从襄阳出发的四万兵马,只有两万人跟随。剩下的两万人,距离不一的拖在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来。左良玉脸色涨红,看来也是气的不轻。
吴甡心中怒,但却也无可奈何。
大军在应城城外扎营。
应城知县王良鉴带着汉川的乡绅父老,于城外迎接,并抬着猪羊,慰劳大军。
从王良鉴口中,吴甡大约知道了汉阳府的最新情况,汉阳府城下的流贼,最少两三万,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流贼将领,好像是张献忠的一个义子,这两三万流贼正在猛攻汉阳府,同时派出兵马,不停的劫掠周围的乡镇和村庄,方圆一百里,所有的市镇都已经被洗劫一空,百姓不是逃散就是被流贼斩杀,连百里之外的应城县也都是闭门自守,若不是吴甡率领左良玉的大军赶到,王良鉴也是不敢开城门的。
“张献忠的义子?叫什么?是叫李定国吗?”听到是张献忠的义子领军,吴甡立刻就警惕起来。
原本,他对李定国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太子在给他的书信中,反复提起,说张献忠有一个义子叫李定国,通晓兵法,做战灵活,如果遇上李定国一定要小心提防,同时李定国虽然是张献忠的义子,但其人并非顽固不化,心中仍存忠义,如果遇上了,能够招降一定要尽力招降。
虽然不明白太子殿下从哪里探听到关于李定国的消息,但吴甡对太子的判断,还是相信的,从开封到建虏入塞,太子殿下看人看事,一向都准确无比,连吴甡都不由不佩服起来,太子如此郑重的提到李定国,一定是有原因,所以他不敢大意。
“不知。”王良鉴却摇头,距离差不多两百里,应城的消息比较落后,王良鉴并不能知道那个领兵的年轻贼首,是否就是李定国?
“部堂,流贼行动迅速,飘忽不定,一定要小心啊。”王良鉴又道。
吴甡点头,但却也没有太过以为然,流贼战术,从崇祯二年到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只不过是更精进,兵马更众多了,只要切断一个“流”字,就可以克制流贼--从这一点上来说,不管出现在汉阳府的贼首是不是李定国,其实都不重要。
第二日,大军顺着官道,继续向汉阳行进。
“报~~~”
马蹄如雷,探骑急急来报:“报部堂,汉阳已经失守,城中浓烟滚滚,”
吴甡咬牙切齿,晚了一步,流贼实在是可恶!
而在连续派出探骑之后,吴甡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也大略知道了流贼在汉阳府的部署。
在汉阳府流窜的年轻贼首,果然是叫李定国,只不过跟随张献忠的姓氏,对外为张定国。
而李定国率领的人马,大约在四万人左右,现在以汉阳府为中心,四处劫掠,招募青壮,同时派了重兵守卫两座浮桥,吴甡知道,李定国部的主要目的,除了攻下汉阳府,抢掠钱粮之外,亦是作为张献忠主力大军攻打武昌府的屏障,阻挡从西面救援而来的官军,并支援武昌的攻城战。
汉阳必须立刻夺回来,不然等流贼再在汉阳和汉口之间架设浮桥,将武汉三镇连为一体,二十万流贼随时都可以三地支援,那武昌就危险了!
吴甡立刻升帐聚将,商议夺回汉阳之策。
流贼四万,官军两万,如果是浮山之战前,左部是绝对不惧的,过往的战事中,左部遇上李自成,或许战绩不如意,但遇上张献忠,那可是一打一个准,十四年信阳之战时,几乎就杀的张献忠全军覆没,但时过境迁,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同了,浮山之战,不但折损了左部大部分的精锐,而且对他们的信心,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提起张献忠,他们再不敢像过去那么轻视了。
因此,左部大部分将官都认为,连日行军疲乏,加上人数又不占优,敌情又不甚明朗,大军应该就地修整,等后续兵马跟上来,再向流贼发动进攻也不迟。
但吴甡却不能认同,一来战机稍纵即逝,二来,他已经和马士英牛成虎约好了共同进兵的时间,身为主帅,他如果迟到了,岂不是让人笑话?更何况面对的并不是张献忠的大军主力,而只是偏师?
再者,流贼的战力,他还是有数的,四万流贼,能战的不过几千人,只要官军一鼓作气,完全有可能将这股流贼全歼,他不明白,左部将领为何如此怯懦?这难道就是朝廷一直倚仗的剿匪主力吗?
“昆山将军,你以为呢?”吴甡脸色沉沉地看向左良玉。
左良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此时听到吴甡询问,站起抱拳说道:“但听部堂调遣!”
意思很明显,他也不想打。他也想等后续的部队跟上来,更有把握之后再打。
吴甡气的要发作,但军无战心,非是一通怒火可以解决的事情,于是他压下怒火,缓缓说道:“大家的心思我明白,但我军疲惫,流贼难道就不疲惫吗?连续围攻汉阳,堪堪攻下,流贼的力气必然已经到了极限,又急于抢掠,其军中必乱,如果等到流贼抢掠完毕,恢复元气,反倒是不好攻了。再者,这只是献贼的偏师,如果我军遇上献贼的偏师都不敢攻,献贼主力来到,我军又当如何?难道是要掉头逃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