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区里的空气不好,没病都能闷出病。
今天的最后一瓶水刚输完,韩昕就迫不及待地下床,戴上口罩,扶着墙走出病房,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俯瞰马路正对面的陵海人民公园和陵海宾馆。
姜悦不是不想扶着他,而是他不想被当作残废似的要人搀扶。
当姜悦收拾好床铺追到走廊尽头时,他已经换地方了。
整个楼层都是封闭式管理,连消防通道都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安装上了那种刷卡的门锁。
姜悦并不担心他会走丢,跑到1508病房看了一眼,发现黄大果然不在,立马跑到紧挨着消防通道的茶水间。
推开门一看,他俩果然躲在这儿。
见黄大听到动静下意识背对着门,姜悦不禁笑道:“黄大,你偷着过瘾就偷着过瘾呗,干嘛又把我家坑货拐过来吸你的二手烟?他本来不抽烟的,如果染上了烟瘾,我跟你没完!”
“原来是小悦,吓我一跳。”
确认不是护士也不是爱人,黄骁终于松下口气,回过头来美美的吸了一口,指着韩昕笑道:“不是我把他拐过来的,是他看见我出来了,非要跟过来的。”
韩昕是中枪那天晚上就被紧急送到医院做手术的,而黄骁被检查出患有肠癌之后住了一个多星期院才做的手术。
手术到现在才满十天,不但缝合伤口的线没拆,身上还查着管子,管子下面挂着个里面有半袋“不明液体”的透明塑料袋。
总之,他行动不便,动作一大管子就会牵动伤口,就会很疼。
姜悦见他把茶水间搞得乌烟瘴气,立马走过去帮着打窗口开打点,以便通风,随即回头问:“你总盯着黄大做什么?”
“聊聊啊。”
韩昕咧嘴一笑,回到女友来之前的话题:“黄大,你刚才说我‘坑’过你,让你下不了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真想不起来了。”
同样是住院,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他可以住单间,自己这个大队长只能跟两个老头挤在一间病房。
韩坑如果换作别的原因住院,黄骁肯定会很羡慕很郁闷,但韩坑这是因为中枪住院的,黄骁打心眼里觉得他应该享受这待遇。
见他又刨根问底,顺手磕磕烟灰,装出一副不快地样子说:“你小子那会儿是我们大队的民警,发现有人聚赌的线索,不向我这个大队长汇报,也不向教导员汇报,居然把线索提供给了治安大队,害得我被人家笑话,这不是坑我是什么?”
“有这事?”韩昕真没印象,真想起来,一脸将信将疑。
姜悦噗嗤笑道:“真有这事,不过那会儿我还在警校,是后来听豆豆姐她们说的。”
韩昕想了想,又问道:“黄大,那我什么时候让你下不了台的?”
黄骁举起烟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地说:“你是我们大队的民警,居然吃里扒外帮纪委监委抓我们大队的一中队长,陈国平你应该有印象吧?”
“陈国平是谁,我……我没什么印象,真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
“余锦泽呢,有没有印象,就是你师傅的二叔。”
“没有,没什么印象。”
……
经过这些天的反复问,姜悦对他脑损伤导致的记忆丧失程度,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参军之前的事基本上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已经去世的奶奶,以及韩总、许红梅、葛素兰、大韩璐、小韩露和许琳琳一家等至亲。并且只知道他们是自己最亲的人,与他们有关的许多事能想起来的很少。
参军之后的许多事也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陈老板、李队、杨大姐、徐军、李向阳和在缉毒时牺牲的老教导员等关系最亲密的领导和战友,小车班和机动中队的那些兄弟几乎全忘了。
调回老家之后的领导同事,也只记得被他“坑”得罪惨的几个人。
黄大被“坑”得不够惨,所以没什么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他能想起当年跟他私奔的那位,但想不起来那位长什么样。无论当年的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都没什么印象了。
当年在部队关照过他的老乡兼老领导,他只能想起丁校长,对苗局和自主择业的何俊没任何印象。
前几天视过频,把苗成宇搞得很郁闷。
对帮他找工作的关书记倒是有印象,可能因为只见过三次面,只知道关书记帮过大忙,对他很关心,却想起来关书记长什么样。
总的来说,他之前的记忆基本上是根据时间过去的长短,以及关系的亲疏远近而丧失的。
以至于肖支、苗局、孙局、谌局等老领导和游耀星、范子瑜、周科洪等老同事这些天一个比一个郁闷,在视频时个个骂他没娘心。
而杨彪悍和黎杜旺等他能想起来的人,这些天别提有多嘚瑟。每次开到会遇上就忍不住炫耀,问人家有没有跟“韩坑”视频,问人家韩坑记不记得人家……
毫无疑问,黄大再次被伤害到了。
姜悦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蓝豆豆突然打来电话。
“什么,真的……好好好,我这就跟他说,还要准备什么,好的好的,我给我妈打电话,不用给她打,大韩璐小韩露都回来了,都在家,我让她俩赶紧收拾,收拾好送过来……”
“老婆,怎么了?”
刚知道他中枪时,只希望他没事,能不能立功受奖并不重要,甚至不希望他立什么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