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柔顺的长发、皓质白玉的肌肤、缀以瑶碧华琚的红裳。
起身若动,似是山川古祠中以舞娱神的祩子少女,端坐若静,又似是藏在画阁朱楼中长成的公卿之女。
从看到的那一刻,这眼前的少女,就自然给人一种出于尘浊俗世的惊艳之感,只道让人见了自行惭秽,不敢以微末凡身,沾污那辉夜有光的恍若天上之人。
纵使是以越阳楼的心智,也这容貌而短暂的失神一瞬,随即不禁轻叹了一声:“真美的人呀。”
——这声自是他纯粹发自内心的赞叹。
很快。
只见越阳楼踏入到这座神宫的内殿中,来到近前之后,那名红衣墨发的少女轻启朱唇,便像是久违了似的,柔柔说道:“越先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哦?”
越阳楼故意拖长了声音,同时也走到了这名少女身前的案桌前。
他倒是也不见外的样子,未曾见礼,就径直落坐在了有人早就准备好的蒲团坐垫上,隔着咫尺的距离,分毫不相让的迎视着少女那清澈如秋水的眸子。
在这个距离之内,他已经能清晰感受到妖星碎片的位置、以及自己与眼前这名少女之间存在的某种密切的隐晦联系。
“像姑娘这样的天上之人我可是生平仅见,见过后就肯定不会忘记,敢问这又何来‘又’字一说?”越阳楼随口说道,用玩笑的语气掩饰内心中感觉到的异样。
“唔……难道越先生这就忘记了吗?”红衣墨发的少女歪了歪头,嫩玉似的纤指轻点下颔,清澈的浅红眸子里,却是狡黠的神色转动。
“前不久之前,我的侍女可是还被越先生吓得跑了回来呢。”
听到红衣少女这么说,越阳楼心思转动,瞬间就想到了那一晚莫名丢失的记忆,以及“老岑”身上体现出的熟悉感。
本着这个推测,他就直接起了大胆的心思,故作轻叹了一声之状,肯定道:“看来姑娘果然就是漆水村那种‘神隐’的诡异现象的根源了?”
虽然是问句的形式,可当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却莫名带上了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仿佛本就应该是如此。
见到这个架势,红衣少女未曾绕什么圈子猜谜,轻笑着点头,就算是承认了,随手招了几下之后,于是便有惨白色的纤细身影从空气中浮现而出轮廓。
这景象不由得让越阳楼感觉到似曾相识,似乎不仅仅是在那一晚时见过,并且同样在前往祖师殿二层的路上也见过它一闪而逝。
他抬眼将那惨白色的纤细身影看得分明,还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这漆水村“神隐”现象的根源,竟然也是同眼前红衣墨发的少女,有一种容貌上、气质上的高度相似。
似乎是感觉到了越阳楼的目光,红衣少女莞尔一笑,也没有多么羞涩,也不是怎么着急的样子。
自如的迎着男人像是要将她拔了皮、从里到外看个清楚的目光,她隐隐有玩味之意的说道:“虽说是名义上为侍女,可我与姐姐之间,却是实则以姐妹处之呢,越先生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影响,也恐怕是不太好吧……”
越阳楼神色一动。
他没有被眼前的美色所惑,而是从这话之中,听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只是……道德和伦理这样的东西,可不适用于人类以外的存在啊。”越阳楼耸了耸肩,虽说看上去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的样子,但神色却仿佛是在谈一件正事,言语中又是意有所指。
“虽然具体是什么东西,越某人暂时还不知道,但姑娘出现在这里,其实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自己的异类身份吧。”
他摊开手,用一种无法让人拒绝的坦然姿态说道:“既然你我彼此都知道简单的言语不能改变什么,那在皆有所图的前提下,我们又为何不能更加直接一点、也更加开诚公布一点的互相交流呢?”
“有意思。”
越阳楼的话说罢,红衣少女简单吐出三个字,但身上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似是伪装成人的部分减少了一般,说话语气给人的感觉,就是格格不入的漠然。
虽然她的笑容看起来依旧清澈明媚,可那微笑的原因实际上却并非是因为感到什么愉悦开心的正面情绪,而是仅仅因为——她应该露出笑容这种表情而已。
红衣墨发的少女轻笑着,声音柔和的问道:“那么越先生又到底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呢?”
越阳楼的第一个问题就很尖锐:“我想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呀,居然一上来就要问少女的秘密吗?”
红衣少女看上去有些意外,双手十指交叉,眼神慵懒的看着越阳楼,也似是沉吟了一下,道:“越先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目前还无关紧要的人、一个还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却偏偏存在的存在。”
“与幽暗深处那些葬下的过去有关?”他意指囚龙观。
“这么说倒也不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罢了,仅仅是现在的我,还不能代表当年那人的全部。”红衣少女言语暧昧,似乎透露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说。
这个答案越阳楼没有一点意外,而是单纯的说了一个名字:“玄牝子?”
红衣墨发的少女没有说话、虽然只是轻笑了一声,可答案却是早就已经出现在了越阳楼心中,无需她再来回答。
“有人曾经尝试羽化升仙,最后却将过去的一切葬在了这里,要重新活出截然不同的一世。”
自顾自说完这话之后,紧接着的下一刻。
越阳楼就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但还是依然尖锐:“漆水村的布置,到底是白渡子想要做什么?之所以设立在这里,也是因为你的存在吗?”
“唔……你说那个孩子?”
红衣少女看上去并未惊奇,而是因此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浅红色的眸子里藏着狡黠。
“北道门既是以丹鼎之道立足,而我楼观道又为其中之最……”她轻托香腮,嘴角微有上扬,反问道:“那越先生你以为他在想做什么呢?”
越阳楼即刻回答:“他想借漆水村的所有人、所有物,练出一炉七返九还、金质坚固的返生大丹。”
“这不就对咯。”红衣少女轻笑。
“在我楼观道之中,以草木金石成丹只不过是最下乘的手段而已,上至天有五贼三宝、下至人有七情五毒,乃至于说每时每刻的念头变化,生死之间的灵通彻悟,世间又有何无一物不可成丹为药呢?”
“正如越先生你所见。”
她毫不在意的开口说道:“那个叫做白渡的孩子,其目的正是想借助那条老泥鳅的遗留,以秘密仪轨炼成一颗足以支撑着他最终返魂复生的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