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说起了他在长安与李继勋的交往,以及为了救出身陷囹圄的李继勋而舍弃了万骑营的差事,逃到妫州后加入商队护卫后在山北榷场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孙孝恪听了笃信无疑。
此时,南霁云并没有说还有雷万春的事,他不想将他牵连进来。
最后,他问道:“听说碎叶军侵入了妫州,不知贵军将会对妫州百姓如何行事?”
孙孝恪没有隐瞒他,说道:“我家大都督是汉人,自十八岁从军起便为大唐立下功勋无数,不过却屡受猜疑,就是如此,当朝廷让其跋山涉水不远万里调到霫部时,依旧毫无怨言,但一路上却受到多方责难”
“这都不算什么,大都督气量大如海,一切以大局为重,不过朝廷下令王忠嗣进攻我部就太令人失望了,幸亏大都督不是凡人,有神人护佑,一战之下,不仅全歼了回鹘两万精骑,还全歼了王忠嗣的精锐,还是那句话,若不是大唐先对不起我家大都督,大都督是不会对大唐有任何不满的”
“此时,大都督若是向东进击契丹、奚部,一统该两部也不是难事,那时,霫部便是一个有着十万户之众的偌大部落,常备军四五万,再蛰伏几年,一统漠北也大有可能”
“但大都督依旧念着大唐的好,并没有丝毫野心,直到乌承恩兄弟灭了山北榷场,眼下清夷军精锐不在,偌大的妫州,我碎叶军处处可去,不过我军并不是塞外蛮夷之辈,也是懂得仁义道德的”
“我部计划将妫州所属农户、匠户一律迁到塞外,作为对朝廷屡次三番挑衅的回应,放心吧,我家大都督宅心仁厚,在碎叶镇时,所作所为,无一不被周围的农户、牧户以及胡人部落称好”
“南郎是是魏州人,在下就想问一句,魏州,属于农户和府兵的田地还有多少?是否与本朝开国时相差无几,还是大多被豪强勋贵侵占?”
“据我所知,就说这妫州,除了少数有田地的府兵,当然了,按照本朝开国时立下的规矩,凡是边境府兵,每户必须由一百亩十足的涵盖上中下三等的田地,眼下能有五十亩就不错了,恐怕大多数还是下田”
“剩下的农户,手里有哪怕十亩属于自己、并在官府造册的田地吗?恐怕没有,说白了,他们大多是乌氏兄弟的佃户罢了,与农户相比较,牧户好一些,因为乌氏兄弟需要从他们那里征兵”
“说起这征兵,本人知晓的是,清夷军在册一万府兵精锐,实际上只有七千人,剩下的自然被乌氏兄弟吃了空饷,这还算好的,听说整个范阳节度使麾下本有大军十万人,实际上不足六万,边境稍好,内地,诸如清河郡、信都郡、广平郡、常山郡等,府兵基本都缺额一半,大多被军使吃了空饷”
“空饷,加上侵占的府兵、农户田地,以及对商户的剥夺,真正‘富得滴油,穷的要命’,南兄是魏州人,恰好属于河北道、范阳节度使府管辖,又属于内地,内中情形恐怕比我还清楚”
“但这不是贵军将其掳到塞外的理由!”
南霁云虽然在内心承认了,但嘴上依旧不甘认输。
“这就是!”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一听这个声音,孙孝恪马上站了起来。
没多久,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孙秀荣!
原来,当他将孙孝恪差遣过来援助杨守忠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妫州的外边墙处处可过,但有大道可走的也就是两处,一条自然是连接南北榷场的驿道。
一条就是广边军,连接南北榷场的驿道上还有唐军不少军堡和设施,他正在安排碎叶军攻取,在此之前,广边军就显得异常重要了,若是广边军出现意外,那他的大军以及今后的民户就只能一条道路可走了。
于是,当天明之后,他还是过来了。
“你就是南霁云?”
见到真人后,孙秀荣也是颇为感慨,“好一条大汉!”
然后不等南霁云回答,他接着说道,“我知晓像你这样长期在乡下务农,又有一身本事之人的真实想法,不过是不想打碎想象中的大唐罢了”
“想象中的大唐?”,南霁云却充满疑惑。
“是的,在你等心中,一个国家强盛,民众富裕,心怀广阔,海纳百川的大唐就是真正的大唐,但自从武周之后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不过就算这样的大唐不在了,其它地方的大唐还在!”
“其它地方的大唐?这是何意唐话,读着唐书,依着大唐的规制,同样国富民强,胸怀宽广,无论是哪里只要有这般光景就是大唐,百姓活在这样的大唐里就是唐人,快活的唐人!而不是只有清河人、魏州人才是唐人!”
“大唐规制所到之处就是疆域所及之处!”
“大唐规制所到之处就是疆域所及之处?”,听到此话,南霁云自己默默地念了一下,又仔细琢磨起个中意味来,联想到自己魏州乡下的窘境,他不禁有些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