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到孙秀荣那里时,孙秀荣问道:“你是豹文山守捉,城里可有粮草补给?”
“有”,这一次延铎倒是说了实话,“不满大都督,你也见到了,除了寻常放牧所获,就是这处矿产供养了我部”
“谁来与你交易的?”
“胡商,彼等从肃州北上,用粮食、铁器、食盐、布匹向我等交换,守捉城原本是按照能够驻扎三千人修建的,自然可以储存能够供养三千人的粮食,这几年,河西风调雨顺,粮食多有剩余,我便加大了储存力度,虽然不能全部卖给你等,不过足以使大队的顺利抵达居延海”
孙秀荣点点头,“居延海?前面不是威远守捉吗?”
“大都督,驿道是直接通向居延海的,威远守捉在居延海西南荒漠深处,直接去威远守捉也行,不过必须有熟人、熟悉路径的骆驼引路才行”
“这么说威远守捉藏得比你等还深?”
“……,是的”
孙秀荣见包括延铎在内的人多半身形瘦长,衣衫也有些褴褛,便问道:“像这样的风沙一年之内有多少次?”
“大都督,你应该问一个月之内有多少次,这么说吧,一年之内大约有半年有风沙,像今日这样的大风沙每年至少有十次八次”
“那你等完全靠金矿过活?”
“不全是,还有放牧,不过这里只有四月份到八月份五个月有牧草,牧草也是东一簇西一堆,每户牧民需要很大的草场才能养活一家子,若是在漠北,可能十亩地就能养活一头羊,而在阴山南麓,五亩地就行了”
“但在这里,一百亩地才能养活一只羊……”
“听说你等以前不是在丰州附近放牧吗?怎地迁到了如此恶劣之处?”
“这……”
孙秀荣向他凑近了一步,“延铎,你是薛延陀部后裔,在居延海与白亭海之间更加广袤的荒漠里还有一个同样出自薛延陀部的部落,在丰州时是被突厥人赶出来的吧”
“你知晓我是要去哪里吗?”
延铎心中一动,“马虞候之前说过,说是要去漠北霫部……”
孙秀荣点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别的部落也就算了,不过你等薛延陀人吃苦耐劳实在超出大多数部落,霫部,最近五年丁口衰减的厉害,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收拾行囊与我一起去霫部,今后那里的牧场就是薛延陀与霫部共有的牧场!”
延铎:“……,大都督,你是知晓薛延陀人与大唐的隔阂的……”
孙秀荣不置可否,“你可能听到过我的一些传闻,眼下,能够容纳你等的,也就是本督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见延铎还在犹豫,孙秀荣继续说道:“也罢,你也可以去东边找呼延卫国商议,你若是与呼延卫国商议好了可直接去丰州,此去丰州还有大约两千里,我会在居延海做最后的一次补给,然后沿着大漠北驿道以每日百里的速度东行”
“也就是说,我最迟二十日抵达丰州,到达后,我会在丰州休整十日,眼下是十一月底,我希望在年底前能够看到你等”
“你等若是有意,可以提前派遣骑兵在呼延山南面的驿道等待我军侦骑的接应”
(丰州,后世巴彦淖尔附近,呼延山,后世天山东端延伸段乌力吉赛罕山,位于阿拉善沙漠北缘,阴山西端以西约莫四百里,河西北驿道必经之处)
对于这一切,出自“呼延部”的延铎自然知晓,不过他却摇摇头,“大都督,你我初次见面,我为何要相信你?何况从丰州到黑城都是单于都护府的地盘,黑城附近又被突厥人占据了,你如何过得去?”
“还有,丰州的郭子仪很是厉害,他能让你在丰州盘桓十日?还能带着部族一起走?”
孙秀荣没有说话,而是蹲了下来,面前正好有一颗干枯的野草,别看眼下这棵野草是干枯的,不过到了初夏季节,只要有一场小雨,一场毛毛雨,这棵野草就能复活,然后又变成绿色。
当然了,在它的周围还有它播下的草种子,春夏季节会一起发出新芽,但最终能成功钻出地面的肯定不是全部。
孙秀荣一把将这棵枯草拔了起来,以他如此大的力气,竟也花费了一番功夫才成功拔起来,可见这棵枯草的根系有多深。
“延铎你看,在此地,像这样的野草一亩地最多有一百棵,最少三尺才有一棵,但到了丰州,则是漫山遍野,丰州地,据说已经被铁勒人、突厥人、鲜卑人占据了,人家是不会轻易让出来的”
“不过在霫部,那里的草原自然不如丰州地,但也相差无几,至少河流、胡泊众多,无非是野草枯萎的早一些而已,同样是漫山遍野……”
“大都督,你未去过霫部,是如何知道的?”
“咳咳,朝廷既然封我为霫部大都督,自有鸿胪寺的人员跟我讲过那里的情形,其南北、东西宽度都差不多五百里,一到春夏时分,到处都是绿色的,还有,据说那里的马匹也是漠北最好的,大唐的黄骠马几乎都出自那里”
延铎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了,说实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位年纪与他差不多之人,虽然贵为霫部大都督,但他确实不知晓他到了之后如何在那里立足。
不过他见到了孙秀荣眼睛中满满的自信,那种迎着风沙却丝毫不眨眼睛的自信,这种自信他只从一个人眼里见过。
那还是他跟着自己父亲刚从呼延都督府西迁时,从长期在丰州担任军职的郭子仪眼中见到过。
“也罢,我先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