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1888年10月
巴达维亚(雅加达)港口
来自德国的远洋邮轮“莱比锡”号停靠在码头,以白人和华人为主的乘客陆续下船,打着阳伞的白人贵妇和华裔商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码头上挑夫和马车一片喧嚣之声,急切的寻找慷慨的大主顾,所有人都忽略了身边一位身材瘦高,皮肤黝黑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褂子,脸上胡须杂乱,手上拎着油腻不堪的行李卷,在最廉价的船底大仓内住了一个多月,破旧的行李卷散发着难闻的霉味和脚臭味,还有風子和蛆虫攀附其上,简直就像一个逃荒的难民。
带着油腻毡帽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此人赫然是在外漂泊两年多的巴城“甲必丹”盛叶云,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回来了。
此刻,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的眼中忽然涌出大滴的热泪,转瞬间布满脸颊,然后站在码头上嚎啕便大哭起来,哭的是那么的伤心。
“哇草这一嗓子,吓了我一跳,青天白日的跑这里来嚎什么丧?”
“这谁呀……有病啊不是?”
“谁知道呢,傻不拉叽的疯子似的,看起来落魄的就像一条狗哎。”
“哇,真臭,赶紧离他远一点。”
周围的人嫌弃的捂着鼻子四散开来,就连码头力工也不靠近,这个痛哭男人就像个疯疯癫癫的叫花子,口袋里有两个铜板都能攥出油来,谁粘着谁倒霉。
半晌之后
痛哭流涕的盛叶云收住悲声,尽量平复内心翻腾的情绪,重新用冷静头脑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所见到的都是鄙视不屑的目光,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无法影响到历经劫难的盛叶云。
这两年多来在莫桑比克到处东躲西藏,打零工赚钱,恨不得一个便士掰成两半花,终于凑齐了返回爪哇岛的昂贵船票钱,那数不尽的艰辛一言难尽。
遥想当初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曾幻想着能与昆士兰掰一下腕子,残酷的现实留给盛叶云的是无尽的伤痛和凄凉,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蝇营狗苟全都是浮云。
码头上的旅客已经离开大半,船员们在百无聊赖的整理缆绳,议论着休假之后到哪里好好的喝上一杯放松下,再找个温柔的南洋姐翻云覆雨一番,将积蓄一个多月的精华尽情挥洒。
上一次这么放松的时候,还是在东非之角的西安镇,那里的阿拉伯女人可真够劲儿,还有可口的腰果鸡丁,卤肥肠和东坡肉,吃的真是满嘴留油,回味隽永。
要说中餐做的地道还得是在西安镇,至于满是咖喱味的科钦港,那真是让海员们感到反胃,不说也罢。
盛叶云冷静下来四处观察一番,见没人注意他这个落魄的旅人,于是一手提着破旧的行李卷向前行去,目光仔细的观察周边。
阔别两年多时间
巴达维亚港口变化不大,码头区高高伫立起一排高大的浅灰色库房,白底黑字的大招牌上写着“泛亚航运公司”。
盛叶云知道这是澳洲昆士兰所属的一家超大型航运公司,在槟城,吕宋,暹罗,缅甸,印度大陆甚至莫桑比克都有其固定航线,足迹遍及南太平洋和非洲地区,大大小小的客货轮数以百计,势力极其庞大。
没想到,航运业务竟然开展到巴达维亚,这在两年多前是见不到的情形。
联想到荷兰人与昆士兰人签订的友好通商条约,盛叶云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昆士兰强大的影响力已经深深的进入爪哇岛,根本无法阻止。
他暗自叹息了一声,继续前行。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引起了盛叶云的主意,他看着几个穿着光鲜的华裔少年男女骑着“凤凰”牌自行车从身前一掠而过,闪亮的自行车辐条引起一片的羡慕眼光,这是当下最时髦的进口玩意儿,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一辆车要5英镑3先令5便士,比一吨钢铁还要贵一些。
烟尘四起的土路上,一位荷兰白人农场主开着“铁牛”牌重型4轮拖拉机载着满满的货物,“轰隆隆“”的一路驶过,大路上的牛车马车匆忙躲避,给这个巨大的钢铁怪物让开道路。
一时间尖叫声不断,夹杂着愤怒的乡音俚语的咒骂声音。
寻常的商贩们则拖着胶皮轮平板车,上面堆着自产的蔬菜瓜果沿街叫卖,高高低低的吆喝声回荡在街巷中,充满了熟悉中的烟火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