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郃打断了孙膑的话,正色说道:“秦国昔日之所以退兵,并非是因为秦王被俘,关键在于我少梁使秦国明白了一桩事,即,倘若将我少梁逼上绝路,我少梁有与秦国同归于尽的能力。……孙膑先生说得对,有了秦王前车之鉴,倘若魏国他日进攻我少梁,魏王必然会有所防范,不至于被我少梁奇兵俘虏,但是,我少梁同样有与魏国同归于尽的能力!……一旦魏国逼迫过甚,我少梁必将遣奇兵杀入魏国境内,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在魏国各地制造混乱,即使不能拖着魏国覆亡,也会让他国力倒退,失去霸主之位。……为了我少梁一介小国而失去霸主之位,我想魏王断不可能做出如此昏昧的抉择。再加上魏国国内亦有瑕阳君等亲善我少梁的魏臣,我相信只要我少梁不直接站在秦国那边,派兵协助秦国,魏国断不至于会将我少梁逼上绝路。……毕竟魏国也明白,若秦国无力挑战魏国,单单我少梁,断不可能成为魏国的威胁。”
顿了顿,他看向了田忌,轻笑着继续说道:“换而言之,一旦秦国战败,魏国再无西面之忧,介时,魏国或许会再次将目光投向东方……”
“……”
别说田忌闻言皱紧了眉头,就连孙膑一时也想不出质疑李郃的话。
毕竟李郃所说的这番话,确实是可以预测到的。
半晌,孙膑正色开口道:“倘若是这个原因,那我齐国大可支持秦国,相比少梁,秦国更有能力牵制魏国……”
“……同时也更不可控。”李郃再次打断了孙膑的话,笑着说道:“齐国真要资助秦国么?魏韩两国都知道,秦国是一头被低估的猛虎,其身处贫瘠的西垂,好比是自困于牢笼,然而自卫鞅变法之后,这头猛虎便有逐渐挣脱囚笼的迹象,一旦有朝一日脱困,那必将成为中原诸国的灾难,因此魏韩两国想尽办法遏制秦国;相比之下,我少梁奉行墨学,主张非攻,绝不兴不义之战,也不奢望成为霸主,即便日后我少梁强盛了,也断不可能威胁到他国,孙膑先生不认为我少梁才是最佳的资助对象么?”
“……”
纵使是孙膑,也无法反驳李郃的话,与田忌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此,田忌正色问李郃道:“少梁准备向我齐国借多少钱?”
李郃摇摇头说道:“请容我解释一下,事实上,我少梁并不是想向齐国借钱,贵国的钱币在我少梁并不流通,并且却购买不了任何东西。我所谓的借钱,其实是希望用这笔钱在齐国购置一些能帮助我少梁加速壮大的物资,粮食、兵器、装备以及其他百姓生活所需,换而言之,是希望得到齐国对我少梁的全力支持,至于支持的多寡,那就要看齐国对我少梁是报以什么期待,是希望我少梁迅速发展,待有朝一日魏国对齐国不利时有能力干预,从西面钳制魏国,还是仅需要我少梁到时候在口头上支援齐国……顺便一提,齐国向我少梁提供借贷与支持,只是两国各取所需的合作,请莫要抱着想要左右我少梁的念头,更莫要因此盛气凌人,如此有利于贵我两国长久的合作。”
“……”
田忌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郃,整个人都懵了。
感情他齐国全力支持少梁,少梁连臣服他齐国都不肯?
从旁,孙膑看着李郃拱手道:“在下终于明白,贵国为何如此看重子梁大夫,且子梁为何令庞涓受挫……孙膑佩服。”
在李郃表示谦逊之际,他转头看了眼仍一脸懵滞的田忌,笑着对李郃几人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家主公回去好生考虑一番?”
“当然。”
李郃点点头,与范鹄、王廙一同起身相送。
当日,田忌婉言回绝了范鹄留他与孙膑吃酒用饭的邀请,带着孙膑回到了驿馆。
回到驿馆,田忌便一脸忌惮地对孙膑说道:“我原以为那李郃只是打仗勇猛,想不到言语如此直戳人心……先生觉得他那番话可是危言耸听?”
孙膑拄着拐杖思忖了一下,摇摇头说道:“很遗憾,此人所言……恐怕并非信口开河。秦国虽凶猛,但应该还不敌魏国,倘若魏国举全国之力反击秦国,介时少梁置身事外,秦国恐很难战胜魏国。一旦秦国屈服,魏国解除了西面的威胁,确实有可能对我齐国不利……原本我也倾向于支持秦国,但就像那李郃所言,秦国十分危险,我齐国远在东方,想要使秦魏两国保持平衡,十分不易。”
田忌皱眉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支持少梁?……我倒不反对支持少梁,只是,少梁一介小国,能牵制魏国么?”
孙膑想了想说道:“那李郃称,他少梁拥有与秦魏两国任何一方同归于尽的能力,倘若果真如此,那少梁确实可以牵制魏国。……反正主公也不急着返回国内,不妨走访少梁各城看看,看看少梁是否具备这个能力,倘若少梁确实有这个潜力,那主公不妨劝说大王答应此事,先借少梁一笔钱,助他在我齐国购置一些物资。考虑到两国路途遥远,这些物资最快才需要几个月能抵达少梁,介时河东的局势相信定会变得越发明朗,倘若那时魏国果然占据优势,那就继续为少梁提供第二批援助;反之若秦国得势,少梁也能反过来牵制秦国,不至于让我齐国的援助变得毫无意义。总之无论如何我齐国都不会吃亏。……顺便主公还能借机亲眼看看那少梁奇兵,看看我齐国的练兵之法能否借鉴一二。”
“不愧是先生!”
田忌心悦臣服,连声称赞孙膑考虑周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