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的富饶世人皆知,但事实上河东所谓的富饶,指的是安邑盆地内的诸多城邑,比如安邑、令狐、奇氏、盐氏、瑕阳、解、智、蒲阪、左邑、曲沃、翼、夏等等,这里的人文最早可以甚至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历史十分悠久。
但其实河东郡还包括一个相对不怎么富饶的‘东部地区’,它好比是河东郡的小尾巴,因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而与河东相隔,最后一条山陉可以通行,西起‘王峘’,西至‘轵邑’,也就是魏国上将庞涓此次驰援河东所走的路。
只要这条山陉尚在魏国手中,那么秦国的军队就不可能威胁到河东郡的东部,更别说威胁大梁,因此论凶险程度,秦梁联军对河东郡的进犯,其实尚不及齐将田忌假意围魏救赵、实则在桂陵伏击庞涓的那回。
或许是因为威胁相对较小,亦或是在上回得到了教训,这次魏王倒没有在大梁遥控指挥庞涓等前线将领,全权将前方战场的指挥权交予了庞涓,给予了庞涓这位睢县大捷的功臣最高的权限与最大的信赖。
原本庞涓并不认为秦梁联军会比齐楚宋卫四国联军难缠,直到他率军至安邑一带,亲眼看到了秦军施行清野之计。
平心而论,秦军放火烧毁了石门山一带方圆几十里的山林,这并不意味着庞涓所率二十三万魏军便没有木材所用,毕竟中条山、王屋山多的是山林,但不可否认的是,秦军此举迫使魏军要花更大的力气从几十里外搬运木头,延后了魏军兴修营寨的时间,以及攻打安邑的时间。
“先造营吧。”
当日,庞涓下令于安邑东侧偏北方向约二十里处建造营寨。
由于一时间没有足够的木头,为了防备少梁奇兵的骚扰与夜袭,庞涓命二十三万魏军就地掘土,用兵器、或者徒手挖掘了一条约一人深、且长达四里的深沟,将掘出来的土于沟壑一侧堆砌成土墙,正对着安邑。
倘若少梁奇兵从安邑方向来攻,就要面对一条长达四里的深沟与一堵相应的土墙,无论近距离偷袭,亦或是远距离弩射,都将极大地降低威胁。
对此,穰疵拍着脑袋感慨:“若仓城之战有上将军,岂能叫少梁奇兵逞凶?”
他这番话固然有奉承庞涓的意思,但不可否认去年仓城之战时,无论是公孙衍还是他们这些将领,一时间确实都没有想到掘土筑墙抵挡少梁奇兵的夜袭。
当然,这也是因为公孙衍当时将主意打到了合阳邑身上,决定诱反合阳,因此并没有为了筑营多花心思。
“哪里哪里,在下对秦梁联军并无了解,还得仰仗两位多多提点。”
面对穰疵的称赞与恭维,庞涓表现地十分谦虚得体,不知情的人或许还真以为他忠厚虚心,但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是很看得上龙贾、穰疵等人,包括公孙衍与瑕阳君。
或许整个天下他就那么一个看得上眼的人,也是他后悔当初没能弄死的人。
而与此同时在安邑,嬴虔亦就此次二十三万魏军的逼近,招麾下众将以及尚未返回栎阳的卫鞅商议作战。
鉴于嬴虔决定在河东与魏国展开决战,当初分兵出去攻打汾阴、旧魏等地的公孙壮、公孙贾,亦陆陆续续率领麾下军队聚集于安邑,仅在占领了城邑内留下了少量的兵力。
毕竟此时秦国国内的援军还未抵达河东,嬴虔担心他分兵过多,被庞涓趁机一举夺回安邑。
要知道他们此刻面对的魏军可不是弱旅,其中近二十万是前两年攻赵的魏国主力军,据细作从魏国境内传来的消息,其中甚至有八万左右的魏武卒,加上龙贾、穰疵二将麾下的武卒,这支总共二十余万的魏军,光魏武卒就几近达到十万,毫无疑问是当世最强的军队。
若非舍不得吐出半个河东郡,甚至还要吐出河戎国,其实嬴虔本心是不想与这样一支强劲的魏军作战的。
虽说打仗并非单纯的兑子,但从以往与魏武卒交手的经验来看,单单这十万魏武卒,差不多就要他秦国赔上三十万军队,更别说对面还有十余万普通魏国正军。
按照估算,秦国这边至少要集结四十万军队,才能有较大的把握与庞涓这二十余万魏军主力打平手,而目前嬴虔麾下秦梁联军只有十五万左右,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劣势。
当然估算仅仅只是估算,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若非打到最后,谁也无法确保胜负,否则嬴虔早乖乖吐出半壁河东,率军逃回河西去了。
然而让嬴虔有些失望的是,他麾下的秦军将领们似乎也被这支强劲的魏军给吓住了,以至于当他向在场诸将询问对策时,公孙壮、公孙贾、缪琳、甘兴等人皆相视不语。
见此,嬴虔看向了李郃:“子梁,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李郃看了一眼在座诸将,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想与这样一支魏军交战……”
“……”嬴虔错愕地看向李郃,却见李郃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但这场仗真的能够避免么?魏国刚刚在睢县击败了齐楚宋卫四国联军,举国上下信心膨胀,恨不得再踩着其他国家继续坐稳他那中原霸主的宝座,就算我联军退让,交还河东,相信庞涓这股魏军也不会止步于大河,必然会渡过大河反攻河戎……当然,秦国可以归还河戎,问题是能够满足魏国么?若不能,介时秦国还是要与这支魏军作战,只不过那时就并非是在河东,而是在河戎,或者在我少梁境内,甚至是秦国境内……既然横竖躲不开,与其在己国本土与这支魏军作战,那还不如在河东,至少我联军不必过多在意因战争导致的破坏。”
“说得好!不亏是我老秦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