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郃来到城门楼前时,他衣甲上的血差不多都风干结块了,原本黑褐色的甲胄此刻成了赤甲,惹来城上守卒的注意,纷纷向李郃行礼瞩目。
“李五百将。”
“李五百将。”
李郃亦面带笑容抬手逐一回应,只是他满身血污的模样让人看起来着实感觉有些渗人。
告别这些将士,李郃来到城门楼前,随即就看到梁姬带着侍女阿奴迎了上来,又欢喜又担忧地问道:“李郃,你……你没事吧?”
“没事……”李郃摇摇头,正要劝梁姬别靠他这么近,就感觉一阵风轻轻刮过,随即,梁姬便捂着嘴干呕了一下。
她慌张地向李郃道歉:“我……我不是……”
李郃理解地摆了摆手:“臣身上血腥味浓重地很,梁姬还是别靠地太近为好……”
他身上的血腥味那么浓,哪里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可以承受的,别说梁姬了,其实他自己也感觉恶心地很,恨不得立刻就找地方清洗一番,换一身干净的衣物。
尽管李郃能理解梁姬的反应,但梁姬还是愧疚地道了歉,用她的话说,李郃是为了少梁,与秦军浴血奋战才弄得一身是血,她方才下意识地反应,显然是对功臣的无礼。
不得不说,梁姬确实被东梁君教导地很不错,十分善良。
反过来宽慰了梁姬几句,李郃便走向了站在墙垛旁注视城外秦军的翟虎、瑕阳君与东梁君三人处,抱拳行礼:“翟司马,瑕阳君,东梁君。”
瑕阳君转过身看向李郃,见李郃整个人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带着惊色感慨道:“李五百将真乃猛士……”
再一想此等猛士原本出身他魏国,瑕阳君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听翟司马说,李五百将对我魏国的武卒颇感兴趣?”
听到这话,翟虎与东梁君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旋即,翟虎故作玩笑地笑道:“我少梁难得才出这么一位猛士,瑕阳君可别有什么坏心哟……东梁君,清点伤亡的事拜托你了,我与李郃就之后的事商量几句。”
“唔。”
东梁君点点头,旋即微笑着对瑕阳君说道:“瑕阳君,你我去慰问一下士卒吧?”
“呃……”
瑕阳君不好拒绝,只得将心思收了起来,在朝着李郃善意点头后,跟着东梁君慰问士卒去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翟虎故意说道:“今日一战,这位瑕阳君恐怕对你已印象深刻,倘若你有意执掌魏武卒,与他打好关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翟司马你这番试探,未免也太明显了。”李郃哭笑不得地说道。
“是吗?哈哈哈。”
翟虎毫不介意被李郃揭穿了用意,哈哈一笑后,朝着城外远处尚在撤退的秦军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道:“对面秦军主帅,乃是秦王的公子嬴虔,此人勇猛而不逊谋略,我过去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观他先前表现,显然是对我少梁有所轻敌,不过他秦军今日奋战未克,恐怕他对少梁也已有所改观……”
“恐怕还不够。”李郃摇摇头道。
“是啊……”翟虎略有些惆怅地说道:“我与瑕阳君,还有老匹夫,方才估测秦军的伤亡,我三人认为今日秦军的伤亡不低于一万五千人,可你瞧见秦军方才撤军的样子没有?若非城下遍地尸体,几乎看不出秦军今日究竟损失了多少人……”
李郃自然听得懂翟虎想要表达的意思,点头说道:“从今夜起,奇兵队会不断袭击秦军……但关键还是在于正面战场能挡住秦军的攻势……”
“不易。”翟虎摇摇头道:“今日秦军并无任何攻城器械,就几度险些攻破城池,他日嬴虔卷土重来,必然不会像今日这般毫无准备,我猜等他下次再来……”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介时东梁恐怕难保了。”
听到这话,李郃脸上毫无异色,平静说道:“那介时就后撤,原本就不指望东梁能挡住秦军……对了,翟司马,待会务必要请瑕阳君给安邑发一份战报,以便王廙公子说动魏国再送些军备过来……”
“唔。”
翟虎点点头,忽然嗅到李郃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挥挥手催促道:“我去找老匹夫他们清点伤亡,你先找个地方去清洗一下……亏你方才敢穿着这一身去见梁姬,不怕吓到她?”
“那倒也不至于……”
李郃笑着回道,毕竟在他看来,梁姬今日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只是像吉祥物一样站在城门楼前,但她终归是忍着心中的惊骇与恐惧支撑下来了,今日守城士卒高涨的士气,与这位少君也无不干系。
临别前,李郃忽然问翟虎道:“对了,翟司马,今日之战,我东梁投入了多少兵力?”
正准备离开的翟虎闻言回头过来,神色凝重地对李郃说出一个数字:“七成。”
“……”
李郃面色微变。
要知道除了王铮正在训练的新卒,整个少梁目前就只有三万不到的兵力,其中还包括了瑕阳君的七千魏卒。
这三万不到的兵力,有八成部署于东梁、芝阳二城,其中芝阳大约是五千人,而东梁则是两万左右,其余部署在后方的三座城。
然而今日的首战,东梁城就动用了约一万四千兵力,也难怪翟虎不看好东梁城的下一仗。
虽说少梁还有奇兵这件利器,但倘若正面战场挡不住,奇兵也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除非……
皱着眉头思忖着此事,李郃步下城墙,朝着狐氏街巷而去。
途中经过街巷时,他看到街道两旁躺满了魏卒与少梁的士卒,有的还在痛苦呻吟,有的则一动不动。
从旁,狐氏、田氏等留下协守东梁的氏族族人帮忙照顾伤员,为伤员包扎伤口,喂水喂饭。
总得来说,城内的氛围尚可,并未出现什么影响士气的事,唯独今日的伤亡,实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