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张舟粥睡深,鼾声如雷,狂澜生替他掖好被子,将四柄剑佩背在身上,轻手轻脚地摸出屋。正房里依旧亮着灯火,一股香气传来,狂澜生转头。
月下,院中,石桌,清酒。
十四月中翘着二郎腿,浑身不自觉地摇晃着,眯起醉眼瞧他。
“想去见江阿狼?”
狂澜生笑笑,“是,事关重大,还是去看看。”
“春夏那傻丫头也跟着去?”
“呃...”狂澜生犹豫一阵,还是点了头。
“哼,我看她从小长大,讨嫌鬼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十四月中皱了眉头,开口叮嘱,“多长个心眼,不要光凭两三句话就信任一个人。”
“先生觉得有些不对?”
“一个成名已久的剑主,背负着一个剑派的全部未来,突然告诉你,他要不顾一切去刺杀朝廷命官,只为了在天下扬名。”十四月中再倒杯酒,一饮而尽,“江阿狼接幽月剑靠的可不是剑法。”
“有理。”狂澜生笑笑,往西厢走,“先生可有什么烦心事?”
“只是想听胡琴了。在你们这个年纪,我也成天想着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后来做了好多件,时常怀念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十四月中哈哈笑声,“后悔了,该当个土财主,娶上十个八个美人,生一大堆憨货,挑两个最喜欢的送去读书,不喜欢的就让他们习武。”
狂澜生敲过屋门,何春夏探头出来正巧听见,立刻光明正大地跟在狂澜生身后出院,一脸嫌弃,“又在想当年的风流韵事,切。”
“人不风流枉少年,总不能像你们几个一样,都巴不得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十四月中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李思怡从西厢探头出来。
“不许唱!大晚上怪瘆人的。”
哈哈哈,好好好。
做大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死亡会是最轻的一种,为了伟大的事而死,是荣耀,可如果你作为幸存者活下来了呢?
举杯,却只能邀月。
师兄,你是命中注定的天煞孤星,接近你的人都不得善终,天要你孤苦一生。
可这世上还会是有人愿意默默爱你,真好。
再饮。
......
“刺杀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它需要大量的筹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江阿狼领着何春夏和狂澜生在秦淮河畔慢走,不经意间偏头看看,“李姑娘,她不来么?”
何春夏刚要开口,被狂澜生拦下,他笑笑解释,“她武功一般,帮不上什么忙,不要添乱就好。”
“城外灾民叫苦不迭,城内却是莺声燕语,歌舞不息。”江阿狼指指河对岸的红绿牌楼,灯火通明连水岸,不时有凄美歌声飘过水面,拂过水上的清明纸船,散入耳中。
“十里秦淮杨花梦,柳如是,陈圆圆,李香君,董小宛,...秦淮八艳,当年的绝代芳华,如今都已经香消玉殒。”江阿狼感慨起来,突然冲狂澜生坏笑,“狂兄弟可听过这八位美人的香艳趣事?如要你挑选,最喜欢的是那一个?”
何春夏皱眉,有些不快。
狂澜生笑笑,“玉京道人卞玉京。一抹笔尽十余纸,酒垆闻香落兰花。宫里收过一副她画的兰花,我很喜欢。”
“器小了。”江阿狼的眼底亮起光来,意气风发了短短一瞬,“这些美人各有韵味,好的东西,自然是全都该要。”留意到何春夏的厌恶眼神,收敛野心,打个哈哈,“谈笑罢了,说正事。”
“此刻耿魁,史芝川,郑先勇三人正在归云画舫的含香阁议事,我只是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待会还得回去。”江阿狼指指对面最高的那扇精致木窗,意味深长地笑笑,“看样子他们仨是此地常客,本想请十四先生出面邀请三人到准备的地点再出手刺杀,可惜先生不答应。但是这个地方好像也不错,事成以后可以跳窗而出,从水路逃走。”
“可行。”狂澜生话锋一转,“我有一事不解,刺杀朝廷命官是重罪,此事过后,幽月剑派将被官府追杀,不死不休。”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江阿狼微微皱眉,思索一阵开口,“古十二书,这个人居然能成雾山剑主,还做了皇帝的狗,我自然得干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来,压他一头。”补充一句,“当然也是为了百姓。”
“你认识刘灵官吗?”何春夏冷不丁发问。
“见过一两面,不算认识。”江阿狼不假思索的回答。
何春夏内心的疑惑更甚,今日的刺杀行径算是精心谋划,只是这刺客的背后主使到底是刘灵官还是江阿狼。
为了接近郑新竹,精心谋划出一场刺杀?还是说原本想为民除害却没能成功?何春夏立刻察觉出大概是刘灵官又骗了自己,可恶,这个满嘴谎话的淫贼!
江阿狼道,“具体的刺杀时机我暂且还没有发现,等到时机来临,还恳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当然,今天我还想看看两位的实力和剑招,到时候咱们也方便配合。”
“我俩并没有答应。”狂澜生摇摇头。
“那便当做友好切磋,古十二书的实力应该不及二位,我最近琢磨出了些剑法上的心得,正好向二位请教。”
“反握剑柄出剑,剑势出其不意,身带剑动,变幻莫测。”江阿狼反手握住腰间剑柄,矮身,“以反手使幽月剑法,更加奇诡难测,翻腕握正,再使幽月剑法,便如两套剑法一般,交相进攻,令人难以招架。”
“我师父讲过一句话,‘花活越怪,死的越快’。”何春夏摇头,并不赞同。
狂澜生撇下眉头,笑笑,“怎么感觉叶先生像是在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