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铺臣虽有主次,但在我心里,徐大人资历深、威望高,这等大事还需你我一起定夺才行啊。”周延儒顿了顿:“其实我在想,这样的喜事,或许可以让皇上高兴高兴,若是能借此冲淡一些别的事,比如如今正火烧眉毛的登莱兵变,那就极好了。”
他看着徐光启:“登莱巡抚孙元化,与徐大人有授业之恩,若是在这福建大捷的消息里加入一些他的名字,或许可以减轻他登州失守的责任。”
徐光启眼前一亮:“孙元化是周大人一手推荐才当上登莱巡抚的,他若有事,难免会授人口实,对周大人也不利,让他在福建挂点功劳,皇上责难时,也可以拿来抵一抵,不错,这法子好!”
周延儒低声道:“我知道徐大人也在想办法救他,难得你我同心,不如你我一起署名,如何?”
“这个可以,这个当然。”徐光启毫不含糊:“那么具体票拟的内容,周大人做主,到时候老夫具名便是,皇上是怒是喜,老夫与大人一肩担!”
周延儒大喜,当即就要下笔,徐光启不便打扰,告辞回去了自己的值房。
门一关,徐光启淡漠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笑来。
他努力忍耐,抑制住从胸腔中要喷薄而出的高兴,将它们生生的按了回去,浮现在脸上的,只有无声的笑。
宽阔的大屋里,温暖如春,一个七旬老者独自关在里头,裹着貂毛,望着房梁大笑,却没有声音,情形很诡异,若是周延儒看到了,一定会怀疑徐光启是不是疯了。
老徐倒是没疯,周延儒若是知道自己上了徐光启的当,他才会疯。
周延儒拿出来的第二封福建捷报,其实不是熊文灿写的,而是徐光启代笔。
徐光启亲自替熊文灿补上了窟窿,让福建大捷可以第一时间通过内阁,直达天听,而不用由内阁再去复杂的按照程序审核这场胜利到底真不真实,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笑了良久,徐光启才停止发笑,然后喘息起来,老人上了年纪,这么憋着很辛苦的。
“孙元化啊,好学生,我能帮你的,只能到这里了,是生是死,在皇上一念之间了。”他喘着气,摇着头:“若不是当初你行贿周延儒,把他也拉下了水,今天他才不会帮你呢。他只会帮熊文灿,将这个无党的人扶起来,作为他的门生将来助他自己一臂之力。”
他重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堆文书,揉了揉眼睛,从里头检出一封来,封皮上写着:“婿郑芝龙敬上”。
瞧见这个名字,徐光启忍不住低声骂道:“不肖的东西,终于肯做官了,这回还跟着立了大功,倒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女儿跟着你,却也不至于将来受苦。”
信的封漆已经裁开,内容他已经看过了,这会儿忍不住又抽出来,瞧了几眼,叹道:“还是不中用,居然替人做事,不晓得那姓聂的有什么本事,让我的女婿做了手下,哼,一方土豪,能成什么大事?钱财再多,也不过是个财主,夷州又是个海岛,留在那边顶什么用?为朝廷建功立业,方是正道,老夫趁着还在朝中为官,把郑芝龙这小子从夷州带出来,在两京五军都督府,或者京营中谋个差事,过得几年,升任个参将之类的职司,过得一生,也就罢了。”
自言自语的,徐光启又看了信件几眼,复杂的意味从眼眸里显露出来:“哼,姓聂的小子倒是有小聪明,居然让熊文灿紧跟着把刘香等巨枭的人头送到京城来,提前堵住某些人的嘴,这等心思,倒是难得……这家伙真的只是个海盗出身?看起来读过书啊。”
他捏着信纸,看了又看,越看眼睛越眯缝:“整个福建最大的水师…...横行南洋……痛打红毛鬼…….,这人有些东西,是个人才!熊文灿怕是靠他才立下这大功的吧。”
“不是熊文灿提拔他,是他在提拔熊文灿啊。”
徐光启末了,把信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想了想,觉得不妥,把信拿到墙角的火龙边,烧成了灰烬。
“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让东林那帮人祸害了。”徐光启狡诈的扯扯嘴角:“就让他留在福建吧,大明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