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剿匪。”聂尘将信纸拍在桌子上:“沿海的盗匪,从洪武年间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原来是倭寇,现在是海盗,虽然现在的海盗基本不上岸祸害,但抢了多少海商的船,朝中大员们损失了多少银子,数都数不清。”
沙舒友沉吟道:“说的是,我们断海,就是最大的海盗。”
聂尘看着他:“沙大人你怎么这么实诚?”
沙舒友无辜的与他对视,梗着脖子:“我们做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聂尘语重心长的解释:“又不抢又不偷,他们主动与我们交易买卖,童叟无欺,这是一套行规。”
沙舒友叹口气:“将军说的是,明面上是这样。”
聂尘心满意足的看着沙舒友被自己说服,这个老夫子啥都好,办事公道负责,就是有点迂腐。
“熊文灿要我出兵,帮他打海盗。”聂尘继续说公文里的事:“福建沿海有很多海盗,骚扰官船,抢掠民船,他要肃清这些小贼。”
“福建有好几个中华远洋商行的分号,他们还干这些事?”沙舒友皱眉。
“我们的分号当然不会做抢掠的事儿,他们做生意都忙不过来。”聂尘摇摇头,站起身来:“熊文灿必然清楚这些,他希望我出手,帮他料理那些正儿八经的海盗,这些家伙都是穷凶极恶的东西,我们的分号把持了正当生意的路子,他们他们不敢抢我们的分号------抢也抢不赢,只能去抢海商,这些海商在朝廷里有些关系,抢他们就等于抢朝中的大佬,所以熊文灿盯得很准。”
“都是些小贼,最大的也不过十来条船,福建水师收拾不了吗?”沙舒友觉得这种事也找聂尘,实在不应该。
“俞咨皋年前就退了,听说是因病,大概快要死了,福建总兵位置空着,水师群虫无首,能做得什么事?”聂尘嗤笑一声,迈步往外走:“再说海上的事,风吹无定,海盗们操刀为匪、操桨为民,上哪儿找去?历任那么多巡抚、总督,除了前一辈的戚继光,谁又能真正的奈何他们?这事儿他只能求我们。”
“那你的意思……”沙舒友跟着他往外走。
“他想得美!”聂尘走出县衙大门,跨上了马背:“区区千把人的军饷,就想让我为他效力,不用理他,沙大人,晚上吃饭,有西洋好酒,不来不行啊。”
“唔,我来,一定来。”沙舒友酒量不小,向来有宴必到。
他话未落地,马儿已奔出去老远,澎湖将军在一众亲兵簇拥下,留下一地烟尘。
“连福建巡抚都不放在眼里,这是福是祸啊。”沙舒友独自在尘土里捂着鼻子,思量着:“大明朝听说乱贼四起,西北大灾,山西闹白莲教,辽东建奴又攻占了永平,皇帝号令天下兵马勤王,真是不太平啊。”
他摇摇头,看着县衙外面的街面上,路人熙熙攘攘,商铺门庭若市,一派祥和,忙碌中充满活力,不禁又感触道:“还是夷州好啊,虽然偏僻,但与世无争,就算大明没了,夷州还在,在这儿做个官,并不吃亏。”
想到这里,沙舒友因为聂尘大刺刺得罪熊文灿而忐忑的心慢慢平定下来,一摇三晃,施施然的走进县衙里去。
鸡笼炮厂,在鸡笼城外。
炮厂挨着火药场的关系,不能离城太近,聂尘策马奔腾,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进入炮厂所在的山谷。
远远的,就望见两座箭楼立在谷口,离得老远都能看到上面守卫端起鸟铳冲这边瞄准的模样,一阵铜锣声里,一群团丁拥到了横在道路中央的拒马后面。
“是聂将军,聂将军来了。”有人眼尖,看到了来人的衣甲旗号,立刻大喊着搬开拒马:“快退开。”
团丁们快速的撤去拒马,放聂尘等人一冲而过,当聂尘的身影掠过的时候,一众团丁列队于道旁,持戈立正。
卜加劳等在炮厂正门口,望眼欲穿,看样子站了很久了,看到聂尘勒马人前,忙上去拉住缰绳。
“卜加劳先生辛苦了。”聂尘甩蹬下马,爽朗的笑:“最近怎么样?”
“托龙头的福,一切安好。”卜加劳久日不见,头顶的毛发少了一些,显出部分秃斑,看来压力很大,但他人看起来却十分兴奋:“来来来,龙头里面请,我们正好试制出几门上好的铁炮,请龙头看一看。”
聂尘跟着他进入炮厂,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铁水味儿,伴着这股味道,卜加劳不停的介绍着。
“山里的铁矿开采顺利,矿石就地冶炼,运到炮厂的都是一锭锭的铸铁,这样就省去了我们大量的时间,沙大人在里头功不可没。”
“大人请看,这里是这个月新出的铁炮,比用全铜打造的大炮,成本要减少四成,对于我们要大规模出产的目标来说,非常的有利。”
卜加劳手指处,几个厂工过去掀开院子南墙下一长排被苫布遮盖的物什,立刻露出下面数十几门蓝幽幽的铁炮来。
“十八门六磅炮,六门鹰炮,三门十二磅炮,三门十八磅炮,两门二十四磅炮,以及最厉害的……”
卜加劳自豪的指着放置在最中间的两门大家伙,提高嗓门道:“两门三十二磅巨炮!在整个亚洲,它们都是极霸道的存在,没有火炮比它们更大了。”